的那一刻,他迫不及待笑道:“朝局變化,果真被狸生再度料準了。
”
“大唐天下,終究還是父皇的天下;天下人心終究還在皇家,隻要父皇能稍加問事,母後也隻能退避三尺了。
說實話,孤真的很開心,這是否也意味着将來,有可能不在發生那些不忍言之事了。
”
“殿下有信心固然是好的,但是未必能夠太過樂觀了。
”江畋卻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畢竟二聖一體臨朝多年,相濡以沫之下各種厲害幹系交織,早已經彼此無法割舍了,殿下也隻突破一點。
”
“然而,一旦天後被那些人壓制太過,乃至陷入了頹勢;隻怕聖上又會再起憐憫和念舊之心。
倘若天後再示弱退讓一二,聖上隻會越發共情當年一起對抗權臣之故,反過來盡量維護和支持天後。
”
“哪怕是一點也好,要知道當初孤可是不知所措,更絕望亦然了。
”然而李弘卻是不以為意的輕笑道:“但通過此事作為試金石,孤知道了父皇的心意,證明了孤可做到的地步,怎麼能不暢快?”
對于太子李弘而言,當初他聽說父皇的八個兒子,除了早亡的陳王李忠之外,包括自己和三郎在内隻活下來兩個;一個五郎被貶斥房州惡地,一個八郎被幽禁宮中;最後還需要改姓為武苟活一時;
他幾乎要當場爆炸了,怎麼也想不到,平時那個還算是憂國體民,嚴厲自律的母後,會做出這種殺子竊國的行徑;但是,之前被幽禁宮中的兩位同父異母長姐的遭遇,又讓他無法忽視這種可能性。
那一刻,他幾乎生出了不惜一切代價,哪怕背負上悖逆犯亂的千古罵名;也要在最後的時光裡尋機,拉上這個噬子毒婦一起同歸于盡的念頭。
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卻有另一種潛在聲音在告訴自己。
如今父皇尚在人世,至少還有十數年的春秋可期;或許這樣無比險惡與黯淡異常的将來,還有那麼一線挽回和改變的機會;哪怕要為此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背負上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青史罪名。
“不過,狸生所言甚是,孤隻餘生所求的,是對大家不那麼糟糕的未來而已。
”太子李弘又正色道:“既然當下母後有事,是以孤身為人子,又一貫承蒙厚愛;怎麼可能不為母後聲張和求情呢?”
“殿下,你又有所改變了。
”江畋不由意味深長的歎息道:當初見到他的時候,還是相當容易一驚一乍的年輕人;但現在被未來真相摧殘多了,已可以面不改色的,裝成一個母慈子孝的好兒子了。
“也許在遇到了狸生,并下定了那個決心之後,孤就已經在努力改變了。
”李弘也意味深長的笑答道:“隻要能夠避開未來那個最壞的結果,哪怕孤為此身敗名裂,橫死莫名,也是在所不惜了。
”
“對了,此番邀請狸生前來,還是為了眼前這什物。
”随即,太子李弘從一疊文紮下,抽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張,攤開在江畋面前道:“這是東宮的弘文館,奉命刊印出的樣範,還請狸生指正?”
江畋跳到桌案上仔細一看,卻是一張兩尺長,一尺寬的長方紙面;看起來很像是貼在街頭路口,入場用來公之于衆的榜告和帖子;但是,在用花紋邊框所圈起來的範圍内,卻印滿了大大小小文篇。
而在所謂豆腐塊字文的最上方,用極為優美的骈體字書寫着:《古聞今時》。
紙的質地似乎是作為土貢的上品越州剡溪白藤紙,因此看起來素白筆直、光潔明淨,還散發着淡淡上黨碧松墨的香氣。
“承蒙狸生的指教,令人收羅了一些時下,最為流行的文章萃選,還有近年朝廷公布的政令。
”太子李弘又介紹道:“刻在準備好的陶範雕版上,隻要紙墨充足,就可以一夜翻印成百上千之數。
”
“隻是狸生所教授的那種活字印刷之法,所需的排字版和鉛錫子模數量甚大,讓内作局的金工制備研磨,還是有些破費時日;所以連同石闆壓印的機關,大抵隻能等後續幾版,才能排上用場了。
”
江畋最終也點點頭道:
“沒錯,這就是報紙了,目前針對還是天下士人,所以引經據典、辯證要義就是一大賣點;但日後有了一定規模和影響力後,就可進一步推及天下識字之人,确保老妪老翁、販夫走卒都能看懂。
”
“所以,将來若要出版面向普羅大衆的新版本,就一定要确保量大便宜,哪怕賠本和虧損也要堅持發行下去,甚至花錢雇請他人,在各道州府縣内的街頭上宣讀,确保天下人都可以有機會見聞。
”
“屆時作為由太子親自發起,并且變相手中的天下唯一發聲渠道,豈又是些許财帛的得失,可以比拟的巨大人望和潛在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