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緬懷和記憶,就此随着燃盡飛灰一起徹底煙消雲散。
而在皇城大内的三司使院内,看起來皓首針發形容精瘦,卻眼神清明的計相劉瞻,也在審閱着來自天下各道度支、轉運司和戶部的呈報;然而當他看到了最後,也隻能化作了一聲長長的歎息不已。
如果說之前各地此起彼伏的獸禍,對于大唐中興盛世多年的體量和積餘,隻能算是人為的芥藓之患的話;自從那場天象異變之後,這種逐漸崩壞下滑的驅使,就内因外果之下被變本加厲的加快了。
而最直觀的表現,就是朝廷曆年的歲入正在随着這種亂象,所帶來的道路阻絕、輸送延遲、損耗劇增等而逐漸縮減。
尤其是占據國朝收入半壁江山的藩貢、酌金和海舶雜稅,居然隻到位三分之一。
但是各種額外的開支項目,卻在與日俱增;地方上每每出兵剿滅獸禍,或是鎮壓、處置各地異變,乃至動用大量民夫,處理善後的同時;也在持續消耗着中樞到地方,曆年積餘下來的庫存和财富。
因此截止秋收後,在主宰天下财計的三司使賬面上,出現明顯的虧空和赤字,已經是無可避免的事情了。
當然了,受到波及的宮台省和藩務院也不好過,據說在宗室供養和大内花銷上也要緊縮了。
為此,原本宮中五年一輪的例行選秀,已經宣布推延到了下來一輪;而除了已經宣布舉辦的天下第一武道會,會有所所見規模和投入之外,其他十幾大項與民同樂霈恩均的宮中活動,也暫罷一時。
體現在地方上,就是原本被剿滅和鎮壓下去的拜獸教/麒麟會,多地重新死灰複燃的消息。
不但有愚夫愚婦為其蠱惑,相信這是随天象應運而生;可通過這些拜獸教操控的獸鬼,來使自己免于受害。
甚至有一些下層官吏,也暗中信奉了這種邪異之說,而暗中為之通風報信。
或又是富人之家,被迫私下以重金賄以自保;乃至暗中收買驅使獸鬼在夜晚行兇,以為鏟除宿敵和仇怨的亂象頻頻……
好在不久前頒布的平靖捐,不但在朝堂上火速通過,同時也得到了天下各州府的廣泛響應。
畢竟以天下之大,越是身居高位,也有錢有權勢的人就越是怕死,也更害怕無端橫死而失去現有的一切。
但是怎麼支配這麼一筆額外的收益,又是否要将其變成常态化的加征項目;就成為了當下三司使/計相劉瞻的最為頭疼和煩惱的事情了。
為此列席了三次政事堂會議的他,也幾乎成為争執的焦點。
正所謂是處處都要用錢,到處都有迫在眉睫的理由;因此,各自代表了各自地域和派系,不同角度和立場的堂老、樞密們,争執上頭起來,甚至都有些毫無儀态的,将口沫噴到了彼此的臉面上。
但作為年紀最大的列席者,他在其中保持了相對的安然自若。
無論這些宰臣樞相,提出怎樣的要求和讨價還價的條件;他隻堅持唯一一條底線。
就是暗行禦史部的投入非但不能動,還要繼續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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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劉瞻在生死邊緣活過來,并且獲得了異于常人的體魄之後,自認與西京裡行院或者說是那位“隐世谪仙”,所達成的某種潛在默契。
想到這裡他又喝了一大口,滿是生鮮腥甜味的特制飲子。
作為那個不明異物嵌入體内共生的唯一後遺症,就是他變得越來越喜歡吃生食,尤其是豬羊脍或是腌制過的内髒雜碎,以及各種沒有做熟,直接用辛香料調味的血制品。
就能保持較長的精力充沛。
這也是他以57歲的年邁之身,得以繼續執掌國家财計,保持三司使院上下運轉自如的重要憑仗。
然而下一刻他就見到度支司,負責監督官債發行事務的審發廳主事,倉促奔走而入氣喘籲籲的喊道:
“計相……計相,洛都官券局傳電急報,寶泉坊的債市……債市,突發提前搶兌風潮,據說是因為與若幹外藩失聯的消息傳開,已經有十九支的藩債,就此封盤了!”
緊接着,當劉瞻趕到了尚書省之後,卻發現通政司和樞密院的當值主官,也已經先行抵達了這裡。
還沒有等他開口詢問,就見通政司左參議連公直,搶先開口低聲道:“計相,進入雲夢大澤的四路讨伐兵馬,再度戰敗了;這一次,在亂賊之中出現了異獸和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