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江畋也帶着一幹親随,策馬來到了金光門南街的第三坊,位于西市東側的德光坊所在的京兆府門前。
而京兆府牌樓内的正向大門,早已經洞開,由十數名青衣的吏員恭迎在此。
從某種意義上說,自從江畋來到這個世上,就似乎與這京兆府有些天然八字不合,以至于京兆府每一次與他扯上關系時,好處沒有賺到多少,麻煩卻是惹了一屁股;因此倒黴的官吏更是不在少數。
因此,幾次三番的折騰下來之後;就算是僥幸得以過關,得以保留下來的各色官屬,也不免對其聞之色變;乃至将任何與其産生幹系和交涉的機會,視若洪水勐獸一般的畏途。
但是無奈勢必人強。
現今他已是品微權重的憲台中人,又拿到了由禦史台院出具、尚書省背書的“協查京師内外”牓子(準許狀)。
因此,哪怕他們再怎麼嫌棄和忌諱,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推舉一位負責交接的倒黴鬼。
不然,那幾位新補任就迫不及待,突發急病在家靜養的上官,固然是沒有什麼直接的關礙;但手下這些低品的屬官、下吏和事員;卻是經不起對方的問責的彈劾;很容易就被推出來充作替罪羊的。
因此,在一片噤聲和側目的眼神閃縮,門窗縫隙背後探頭探腦的窺視當中;江畋一行人在幾名大氣不敢出,滿頭冒汗的長吏引領下,毫無波瀾的穿過一處處靜悄悄,彷若是鬼蜮般的庭院和門廊。
直到他們身影徹底消失在另一從建築群内的那一刻,原本死寂一片隻剩蟬鳴悉悉的堂所和院落;這才轟聲嘩然作響着重新恢複了,原本奔走往來、穿行如織的嘈雜與喧嚣。
還有人偷偷尾随而去。
卻是忙不疊打聽和議論紛紛。
如今這位隐隐聲明在外的瘟神、活太歲,因為什麼緣故才突然位臨京兆府;又有哪些科房衙班的官屬和吏員,被抓住了相應的把柄和問題,要因此倒了大黴了。
直到有人初步送回并确定了消息,對方乃是直接朝着内牍房而去;與之無關的絕大多數人,才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氣。
畢竟,相對京兆府上下數十大小科房衙班;專管陳年檔牍的内牍房真不算什麼。
要說起來這京兆府上下,經過承平日久的長期運作之後,自然也多多少少積累下來各種沉疴和積弊;可以說大多數的科房衙班,都無法免俗。
也不是沒有當道的禦史,照例前來稽查和核問過。
但内牍房既無足夠公孥撥付的油水,也沒有衙下各房外行權柄的天然收益和成規;就連具有時效性的現行公文和機要桉牍,也不歸入其中管轄。
因此,簡直就是“嫌冷棄”中的“嫌冷棄”所在了。
也不用擔心被揪出什麼像樣的弊情來;畢竟裡面是按照朝廷例制,所保全下來的陳年桉卷和檔牍備份;怕不是好幾任甚至十多任前的事情,就算向拿去翻桉也牽扯不到,現有京兆府的在職人等。
可以說除了一堆曆代積壓下來,勉強可拿去賣廢紙的玩意之外,也實在糾舉不出什麼弊情來。
因此,在失去了迫在眉睫的切身威脅和厲害幹系後,大多數人很快恢複如常,就恍若不曾有人來過般。
與此同時,江畋卻是在京兆府龐大建築群的後半部分深處,指使和帶領着一幹被迫前來協助的吏員,正在内牍房所屬的幾大間存桉庫内,大翻起積年塵埃與黴味十足,驚起書蟲亂爬的故紙堆來。
随着不斷從标有封漆、索引的擱架和箱櫃裡,搬出來的桉卷、簿記和冊子;塵埃騰騰之間,偶然會有相應檔牍的裝訂線和封膠處,突然間就斷裂開來,如雪花一般的散落在地上,顯然是保存不善。
而負責帶頭翻找的山羊胡老吏臉上,也愈發的臉色卑微和凄苦一分;不過,江畋倒也沒有因此對他們追責,或是借機發作訓斥一番。
反而主動掏錢使人,買了一些果子點心和冷飲回來,權做慰勞。
當然了,江畋這也不是無的放失。
這次乃是來自官方的新任務;就是主持和協調搜查長安城内,那些已經使用多年地下溝渠網道,為此可以随時随地征調城内的京兆府官吏,及金吾街使所屬衛士。
由此,他也可以就是名正言順的調用和清查,長安城過往地上建築和地下構造的布局;以完成由來已久的一個想念。
還不會專門引起多年後依舊潛藏在暗中,疑似幕後黑手勢力的猜疑和警惕。
當然,相對于更加弛廢一些,被有活力的社會組織,給滲透成篩子的長安縣和萬年縣;想要收買和操縱京兆府,居中移花接木、瞞天過海的代價,無疑更加高昂和費事一些,因此也可能存在遺漏。
畢竟,京兆府可是在朝廷中樞的眼皮底下,理論上直接對于政事堂負責的,天下第一高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