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顔下葬那日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漆黑的棺木在肆虐的狂風暴雨裡更顯詭異凄涼,送葬的隊伍緩慢的行在赤炎的大街上,所有人的臉上都表現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模樣,街邊垂手而立的百姓們也隻道是名叫柳顔的女子福薄,才剛嫁入宮中成了太子妃,便在當晚葬身火海,無不為之歎息。
麻本漣着一身白色喪服,與他紅色的長發是那般的格格不入,火熱的又冰冷的,而他的雙眸比起之前柳顔的赤瞳更要紅上幾分,此時配上他陰戾的表情更是讓人從骨子裡畏懼。
他靜靜的立在一邊,目光自始至終都追随着那黑色的沉重棺木,面色陰霾的看着随從們将其放入早已掘好的大坑,再用濕透的黃泥覆蓋。
“顔兒。
”麻本漣半跪在她墓前,伸手輕撫着她的墓碑,就仿佛她還在眼前一般,隻是觸手一片冰涼,才讓他瞬間清醒了過來,那個女子,她再也不會出現了,帶着他給予的滿腔柔情與窮盡一生的愛戀,從今日起将長埋于黃土之下。
“别再難過了。
”蕭墨淩打着傘與項柔并肩而立,見項柔看着麻本漣俨然一副愧疚難當的模樣,擁住她肩的那隻手緊了緊,在她耳際輕聲的安慰。
“……”項柔并未說什麼,隻是木然的轉過頭去看向另一邊的冉度,項琉璃試圖為他打傘,他卻固執的一次次閃開,任由大雨淋了他滿身,雙眸微垂,不言不語的盯着柳顔的墳墓。
恍惚間似乎還能看見她倔強的臉龐,而清澈的眼裡滿含淚水,她哽咽的對着自己哭訴:“若有一日,當全天下都棄我而去,當我再沒有力氣繼續,到了那個時候,請你将我葬在離你最近的地方,那個可以一直,看到你的地方……”
“夢裡斷弦的聲音,我終于聽懂了那是你,泣不成聲,走走停停。
”冉度的輕聲呢喃被淹沒在了大雨中,他永遠忘不了柳顔哭着告訴自己:“你就是貫穿我整個人生的存在,你就是我的天下。
”
“回憶,糾纏,都隻會是彌散而迂回的傷,你,可不可以忘了它們,那些風雨,那些陰霾,都會好的……”雨水沖散了他的話,卻是一字不漏的進了項琉璃的耳朵,她終于不再堅持,卻是将手中的傘輕輕收起與他一道立在了大雨中,緊緊地握住了冉度冰涼微顫的左手,極盡溫柔的安撫道:“你還有我。
”
“如果我不在了,你會不會也這樣難過?”項柔突然擡起了頭,眼裡一片清明,透着一絲期待,認真的看着蕭墨淩。
“……”這問題蕭墨淩曾無數次的問過自己,卻從未得到過答案,他完全不敢想象,若是失了項柔,他會是怎樣一副恐慌的模樣。
“但如果是你不在了……”看着蕭墨淩促緊的眉頭,項柔隻是無力的垂下了腦袋,輕聲的呢喃道:“我會死。
”
“……”話音剛落空中便響起了一聲悶雷,蕭墨淩的手猛的一僵,死死的盯着項柔低垂着的側臉,随即用力的将她整個擁進了懷裡,略顯微涼的唇輕輕的覆上了她光潔的額頭,他突然就想起了麻本的囑托,湊到項柔耳邊異常認真的承諾:“絕不會有人能從我身邊将你奪走,那些企圖傷害你的人,我定會讓他們付出雙倍的慘痛代價!”
“那麼,你能不能,像我愛你一樣愛我,将你美好的心,一同交付于我。
”項柔的聲音并不被大,但蕭墨淩聽到了,他的眼裡透着一絲柔軟,輕輕的執起項柔的手,将她按到了自己的胸口,那劇烈的心跳,抨擊着項柔微微汗濕的手掌,于是嘴角揚起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輕聲呢喃:“謝謝。
”
麻本漣在大雨中擡起了頭,侍者立在一邊為他高舉着傘,他的面上一片清冷,終于站起身來,眸中帶着淡淡的霧氣,冉度與項琉璃緊握的雙手,項柔與蕭墨淩相擁的身影,原本都是那麼美好的事,此時在他看來卻竟是那樣的刺眼,但他無能為力,隻是微微的仰着頭,看着陰沉的天空與漫天的大雨,柳顔的臉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愛上了一個簡單的微笑,卻始終猜不透時光裡的她,在那個不是太遠的另一個世界,在她孤獨的時候,可否會想起,還有一個人,固執的守着她,思念與愛戀着:“下一個晴天,記得看看過去,我們,褪了色卻依然溫暖的,舊愛情。
”
一邊的馬車中坐着麻本,眼睛微閉,薄毯蓋着他的雙腿,一個人靜靜的靠在車内,他一生無兒無女,他們三個俨然成了他的精神寄托與延續,是他視若珍寶的存在,柳顔雖性格偏激,麻本卻仍是極疼愛的,以他的身份何需親自來送柳顔下葬,更何況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隻是,他舍不得。
“你猜,哪個是少小姐?”不遠處林中大樹上端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色勁裝,棱角分明的臉,雙眸是與生俱來的赤色,隻是右邊臉頰自額角到眼睑下有着一條猙獰的傷疤,被半片銀色金屬質地的面具遮掩,此時正悠然自得的晃着雙腿,嘴裡雖然這般問着,眼睛裡卻完全一副了然的神色盯着蕭墨淩懷裡的人。
“哼。
”那女子則是一身紫紅色戎裝,嘴角妖娆的仰了仰卻輕哼出聲,盡顯妩媚姿态。
冷冷的瞥了眼項柔,轉開了頭去。
“放眼這天下,也唯有主上的孩子能生出這般姿色了。
”那男子碰了一鼻子灰卻也不惱,隻是兀自揚着嘴角,饒有興緻的笑了起來。
“我當她有多不尋常,竟也這般死了。
”女子并不理會他,隻自管自的掃了眼柳顔的墳墓,眼裡閃過一絲不悅,回頭看向一臉笑意的人詭異的揚起了嘴角:“好不容易多了個與你一樣赤瞳的異類,竟是紅顔薄命,可惜了可惜了……”
“……”方才還一臉玩味笑着的人,聽完這番話臉色瞬間陰冷了下來,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别難過,這不是還有赤炎的太子陪你呢嘛,看不出那人倒是一個情種,竟能為她做到如此地步……”說罷又是一臉惋惜的搖了搖頭,随即“咯咯咯”的笑了起來,絲毫不忌憚一邊臉色越來越陰沉的人,拍着那男子的肩膀說道:“你倒是看看,我為了讓你不孤單,可是很用心的在為你制造同類呢。
”
柳顔的赤瞳紅發全由用身體試藥而成,而那些藥物卻是出自眼前這個女子之手,柳顔曾機緣巧合闖入過夜見山,那是傳說中冥王幽居的山林,其實她從未親眼見到過冥王,卻是遇見了比自己更陰狠的女子,冥王手下的七靈将之,魅六!善使巫蠱之術。
夜見山從未有生人到過,知道其存在的人不敢去,不知道其存在的人根本找不到,所以對于誤闖入山中的柳顔,魅六又怎會善罷甘休?落在她的手裡是必然,中了她的蠱術更是情理之中,身不由己的成了魅六試毒的藥人,解蠱的唯一條件就是項琉璃的命,然而在第一次行刺項琉璃時便遭到了蘇明月的阻攔,武學造詣不敵她更被食心蠱反噬,以至今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魅兒還真是一貫的任意妄為啊~”那男子似乎早已習慣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