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纏三萬貫,騎鶴下揚州。
自古揚州就是好地方,乃是文人墨客向往之處。
岑參沒有三萬貫,也沒有鶴,更沒有六親不認的步伐。
但當他來到揚州“唐子城”時,卻受到了包括盛王李琦在内一衆人等的熱情接待。
王府大殿一場互相吹捧的接風盛宴過後,岑參被李琦引到了王府的書房。
與之陪同的,還有王府長史高适,以及原壽州兵馬使,現擔任揚州兵馬使的來瑱。
之前的酒宴,高适故意把話題往詩歌方向引。
岑參本身就是大詩人,再加上旁人的吹捧,所以席間氣氛非常熱絡,算得上是賓主盡歡。
隻不過,岑參來揚州,并不是來喝酒吃肉的。
他懷裡揣着的,是“天子”李璘的聖旨!
“不知道岑兄來揚州,是來遊玩呢,還是來公幹呢?”
四人落座之後,高适率先開口詢問道。
他俨然是得到了盛王李琦的全權委托,負責應對岑參。
上次處理淮南的事情時,高适長袖善舞,順利“說服”何昌期大軍退出鐘離,順利與李光弼達成和平交接壽春的任務,幾乎達成了所有事先設定好的目标。
沒有出現類似對方不守約定,言而無信翻臉這樣的破事。
所以高适回揚州後,李琦便對他委以重任,凡有大事,必先過問于他。
高适也能将這些事情妥善處理。
“揚州風景秀美,氣候宜人,來此遊玩自然是不錯。
但岑某此番,是帶着天子的聖旨而來的。
”
岑參對李琦叉手行禮說道,随即從懷裡掏出一份赭黃色的絹帛,将其遞給高适。
後者打開後,一目十行的看完,頓時心中一緊。
這是一份十分套路化的聖旨,大概意思,就是封李琦為淮南節度使,對他麾下的重臣,如在座的高适、來瑱等人,都有具體的官職安排。
乍一看,好像沒有什麼特别的,因為李琦本身就是基哥親封的淮南節度使!
但高适從前可是在幽州幕府裡混過的,又多次回長安任職,又單獨外放,可謂是經驗極其豐富!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隻是給外人看的東西。
因為李璘隻是一個傀儡皇帝啊!
這位就好像是玉玺一樣,需要的時候就拿來蓋個章!可是蓋章的紙上寫着什麼,卻完全不是玉玺能夠決定的。
“岑兄,你這樣就有些不厚道了。
高某料定方大帥必有囑托,何不将親筆信給盛王閱覽一番?”
高适故作不悅的反問道。
他并沒有說聖旨的事情,也沒啥好說的。
岑參微微一笑,一言不發,從袖口裡摸出一個帶火漆的信封,将其遞給高适。
在座三人這才松了口氣。
李璘這碧蓮,誰在乎他說什麼啊,一個傀儡而已!
隻有傀儡背後的人怎麼說,保證和承諾了什麼,才是李琦與高适等人想知道的。
“方大帥對盛王殿下保全淮南的功績非常感激,他對在座諸位,都是沒有惡意的。
”
岑參面色淡然說道。
他這個話似乎有些深意。
現在方重勇是沒有惡意,那以後有惡意會怎樣?
這種事情可不敢往深處去想了。
高适拆開信,一字一句看了起來,看得很慢。
方重勇在信中說:
如今天下分裂,李氏宗室的正常傳承,已經斷了。
真要說起來,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但是百姓還是要生活,特别是淮南的百姓,已經習慣了安定,讓他們生靈塗炭,何等的殘忍。
盛王你現在的處境也很微妙,如果幕府官僚和淮南各州刺史問你,現在你是奉誰為朝廷正統,你要怎麼回答呢?
關中李寶臣之流,是從皇甫惟明手裡繼承的權力,你不會奉他為正統吧?
所以現在方某人也給你一點小小的建議,那就是奉李璘為正統,而我這個天下兵馬大元帥,則可以在此保證淮南不會面臨兵禍。
你還是繼續當伱的淮南節度使,隻要對外發檄文,讨伐李寶臣之流就行了。
朝廷的科舉,如今也對淮南百姓開放,科舉選拔出來的官員,你也可以向朝廷申請,派一些人過來,到地方州縣上打理政務。
淮南的賦稅,你按照開元時期的規矩上供,送到汴州就行了。
當然了,不必如從前那樣,向皇宮大量輸送絹帛。
如此一來,你不必擔憂治下的問題,朝廷也不會對淮南道敲骨吸髓一般的壓榨。
如若不然,即便方某不派兵進入淮南,難道你就真能長期守住揚州嗎?
須知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呀,希望盛王你好好的思慮下。
正統大義沒有商量的餘地,但淮南向朝廷繳納的稅負,如果你覺得高了,還可以再商量商量。
将信看完,高适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跟李琦去解釋。
他隻好将信遞給李琦,後者看完了以後,又給來瑱看。
偌大的書房,陷入鴉雀無聲的靜谧之中。
“岑兄,事關重大,不如你先回驿館歇息,明日再來王府如何?”
高适輕聲詢問道,語氣相當客氣。
“這是自然,那岑某告退。
”
岑參對衆人行了一禮,随即施施然的退出了書房。
等他走後,書房内衆人面色都有些難看。
因為今年夏天,浙江台風,把沿海州縣席卷了一遍。
之後,台州大疫,當地州縣又拼命征稅。
台州胥吏袁晁在唐興縣(浙江天台),殺官造反揭竿而起!
淮南道北面是河南,南面則是江南東道,也就是袁晁造反的地方。
現在起義軍勢如破竹,大有席卷江東之勢!
為什麼起義會發展得如此迅猛呢?
一來,是大唐的統治核心,向來遠離江浙。
二來,則是如今的大唐,長江以北都是四分五裂,再也無法形成一呼百應的向心力。
發生那種“一人反,繼而人人皆反”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很顯然,方重勇是個消息靈通的人,也是看到了李琦的軟肋。
你現在還不打算抱大腿?
你再不抱大腿,怎麼能斷定淮南就不會出一個“袁晁”呢?
到時候再求救,我開的可就不是這個價了哦!
李琦也不得不佩服方清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