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萼還是把消息帶回去了,哪怕這是一個壞消息。
鳳翔節度使不願意出兵,确切的說,是節度使的态度還可以,但丘八們似乎群情激奮不願意遠征。
這下可有點難辦了,比想象中要麻煩。
因為這不是收買哪個将軍就能解決問題的。
顔真卿一時間陷入兩難之中。
然而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戶部尚書第五琦給顔真卿帶來了一個好壞參半的消息:長安城内,有宗室開始高價售糧了!
這算是個好消息。
與此同時還有個壞消息:有大臣上書,要求朝廷出兵洛陽,打通漕運線路,解除河陽三城對于黃河的封鎖!一時間響應者雲集,聲勢頗為浩大。
從前,大家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打通漕運通道,因此長安那些世家豪強們,他們府邸中糧倉内的糧食,壓根就不敢賣。
這些人怕賣了糧食以後,萬一突然遭遇什麼變故,有可能導緻明年的糧食續接不上。
所以長安城内的糧價雖然頂上天了,但通過正常的買賣方式,根本就買不到。
也就是說,任何人想拿到糧食,就必須要動用關系。
但是現在,朝廷兵馬準備攻打洛陽的風聲,也不知道是被誰放出去了,居然搞得朝中百官們都信了!
漕運一旦通暢,那麼江南與兩淮的糧食自然可以運輸到長安來,自然也就不存在買不到糧食的情況。
到時候糧價暴跌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與其把往年的陳糧都砸手裡,還不如降低價格放出來撈一筆。
如此一來,便可以大量收買長安城内的店鋪與産業,以及招募更多的奴仆與佃戶。
這個對于顔真卿來說,不是壞事,高價糧也比沒糧食要強吧。
然而真正的麻煩在于,現在長安朝野群臣激憤,都在要求官軍能盡快攻克洛陽,打通漕運節點,不要再繼續受制于人。
于是壓力開始傳導到顔真卿這裡了。
“顔相公,出兵洛陽之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
第五琦憂心忡忡的說道。
漕運不通,對經濟影響極大,造成了百業蕭條。
他這個戶部尚書,比誰都更難受。
屁股坐哪邊,也就很好理解了。
議政堂内,李泌不在,隻有顔真卿在跟第五琦讨論出兵的事情。
“本相也是這個意思,但現在不是要不要出兵的問題,而是朝廷窘迫,出不起錢了。
”
顔真卿苦笑道。
錢哪裡去了?
很大一部分,是用來和籴了,從民間購買糧食,以供給長安的需要。
要不然,長安城内估計得餓殍遍地!
還有上次與皇甫惟明的賊兵在華陰血戰,朝廷對有功将士都是封賞了的。
雖然也沒有足額發放,但這也是一大筆錢呀。
失去了大片統治區,就損失了大半稅負,财政自然是捉襟見肘。
如今又要出兵,從哪裡變錢出來,是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控鶴軍,他們不願意為國出力了麼?之前他們不還是……”
第五琦有些搞不懂,之前方有德領兵的時候,控鶴軍令行禁止很聽話啊,為什麼現在朝廷就使喚不動了呢?
好用就多用,就往死裡用,這是上位者們習慣性的看法。
卻絲毫不管下面執行的人,到底會怎麼想。
“這個或有内情,本相也說不明白。
但我們不給賞賜,他們就不開拔,應該是沒有什麼異議了。
”
說完顔真卿眉頭都要皺成“川”字,顯然是為國事憂心。
正因為李琩是個不管事的皇帝,所以顔真卿才堅信,他隻是個被官僚與世家群體,推到前台維護穩定的人。
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帝王意志”,來為自己保駕護航。
現在出兵就是官僚集團的集體意志,甚至已經有權貴在開倉售賣高價糧牟利。
若是不能打通漕運,那麼這些人很可能就會因為缺糧,在今後幾年中陷入極大被動。
到時候這筆賬算在誰頭上可就不好說了。
作惡的李寶臣他們确實打不過,但要收拾顔真卿,還是輕而易舉的。
對此,顔真卿一直在心中盤算着,究竟要開一個怎樣的價碼給李嘉慶。
畢竟,有控鶴軍出馬,這一戰基本上是十拿九穩的。
“不如用當年的老辦法,我們先定制一些債券,發給控鶴軍将士。
待他們得勝歸來後,朝廷自然就有錢了。
到時候讓他們用債券找朝廷兌換絹帛或者糧食即可。
”
第五琦提供了一個“不是思路的思路”,簡單說就是打欠條。
類似的事情,基哥還在世的時候,可是發生過很多次的哦。
所以這也不能說是第五琦的“首創”。
隻不過嘛,當年大唐如日中天,打出去的欠條,自然有人肯買單。
可是現在已經是山河破碎了,再玩這一招,隻怕不太好使吧?
顔真卿心中有些猶疑,但看第五琦的模樣,他也知道确實是沒什麼辦法了。
第五琦是管錢的,他說沒錢,那就是真沒錢了!
“這個月,以及下個月,百官的俸祿不發了,當做軍費送去鳳翔府。
其他的,發債券吧。
”
顔真卿長歎一聲,他決定今日親自去一趟控鶴軍大營,說服李嘉慶暫且忍耐一下。
“現在我們已經開始實施榷鹽法,等此法鋪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打通漕運節點,乃是重中之重啊。
”
第五琦對着顔真卿深深一拜,苦苦勸說道。
關中若是不依靠外部輸入物資,是養不起這個從隋代就開始經營的“大長安”的。
長安既是長安人的,也是關中人的,更是天下人的。
若是沒了天下人,那長安也就不再是長安了。
顔真卿和第五琦都明白這個道理,隻不過明白歸明白,人力有時而窮,沒辦法還是沒辦法。
“明白了,本相這便去鳳翔府吧。
”
顔真卿跟第五琦打了個招呼,随即招呼随從,一起出了皇城。
……
曆史上有些時候,是英雄造時勢。
但更多的時候,則是形勢比人強。
方重勇将韋堅寫給自己的信,轉交給李璘,就是在暗示這位親王:我還有選擇,但你已經沒有了。
接下來會怎麼樣,你自己看着辦吧。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兒媳宇文氏“被迫離婚”,給了李璘當頭一棒。
又或者是韋堅的招攬信,确實讓他慌得一比。
現在這位親王終于放下所有面子,來到了方重勇所在的汴州府衙書房。
而方節帥也擺出一副謙虛的姿态,在府衙大門前迎接,并将李璘迎進書房内落座。
端上來一壺美酒之後,方重勇看着李璘笑眯眯的問道:“殿下百忙之中來我這簡陋的衙門,不知道所為何事啊?”
他這是明知故問。
李璘也沒含糊,直接從懷裡掏出韋堅寫給方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