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虧是河北叛軍那邊的擂石車,經過高強度的抛射,很多都壞掉不能用了。
後來投彈密度明顯降低。
要不然,鹿死誰手還真難說。
饒是如此,現在城中守軍也死傷超過了三千人,幾乎是在搖搖欲墜的邊緣垂死掙紮。
明天要是再這麼來一出,李光弼覺得自己肯定頂不住了,首先預備隊就不夠用。
所有床弩一類的重型裝備也都損失殆盡了。
“實在不行,可以從南面山上小路離開。
”
郝廷玉湊過來小聲說道。
當然了,孤身跑路,等于職業生涯毀于一旦,前半生所有的積累都沒了。
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會選擇走這條路。
“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勿要再說跑路之言。
”
李光弼擺擺手,他顯然是不同意跑路的。
郝廷玉沒說話,隻是感覺不值得!為李光弼不值,也為自己不值!
什麼狗朝廷,什麼狗皇帝,不值得他們拿命去守城!
想了想,郝廷玉也隻能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有什麼牢騷話,還是等打完這一仗再說吧。
正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了東邊有狼煙!
“快看!那邊,那邊!”
郝廷玉指着東邊的方向手舞足蹈,整張面孔,都因為突如其來的興奮而變得扭曲!
“嗯?”
李光弼也是一驚,立刻站直了身體,眯起眼睛眺望。
那個方向好像是……潼關!
李光弼與郝廷玉看到潼關方向有狼煙,應該是那邊出事了。
要不然,沒人會點狼煙玩。
實際上,确實是潼關那邊出事了。
此時此刻李光弼等人看不到的是,一船又一船的控鶴軍士卒靠岸,穿過河灘到兩京馳道之間的小路,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見人就殺!
他們的脖子上都套着一條麻布做成的圍巾,染成了紅色,看起來格外顯眼。
哪怕黃昏時分光線不足,眼睛不瞎的人,也可以依靠這個輕易識别敵我。
兩京馳道雖然寬度不錯,可以同時容納幾輛馬車通行。
但道路兩旁卻都是山脈,沒有回轉的餘地。
河北叛軍的精銳都在華陰城一線,而留在潼關那邊的,則是此前攻城中受傷,以及疲勞到極限不得不撤下來修整的部曲。
他們遭遇到龍精虎猛,神兵天降的控鶴軍,幾乎是被一邊倒的屠殺。
河北叛軍當中很多人被殺的時候,居然都是坐在地上休息沒有任何防備,有些人甚至長兵器都不在身邊!
嗚~~!
嗚~~!
蒼涼的号角聲從潼關的方向響起,李嘉慶之子李懷光,帶着控鶴軍先鋒,沖在最前面。
仿佛一把尖刀,将河北叛軍那已經不能叫陣型的隊列劃開。
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殺殺殺!殺殺殺!”
“殺殺殺!殺殺殺!”
李懷光和他身後的精銳瘋狂喊殺,用手中陌刀勢大力沉的開路
喊殺之聲,在兩山之間的官道上回蕩着。
控鶴軍的士卒一邊沖一邊喊,所過之處,便沒有一個還能站着的敵軍了。
河北叛軍被這突如其來的喊殺聲給弄不會了!特别是更靠西邊的人,完全不知道東面敵情如何!
敵軍怎麼會從身後方向來呢?
要來,也應該是從西邊的長安而來啊!
很多人腦子裡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但是他們已經來不及去想其他的東西了,因為陌刀開路的控鶴軍已經殺過來了!
大唐邊軍之中,一般陌刀占其裝備的五分之一,也可以說是五個人用一把陌刀。
所以陌刀隊的責任,常常不是開路就是斷後,一般會集中使用。
河北叛軍的士卒不知道東邊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到潰兵湧來,他們隻能撒開退往西邊跑!
誰也接不住控鶴軍先鋒那勢大力沉的一刀。
除了跑,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道路上一望無際的都是丘八,控鶴軍的有,河北叛軍的更多。
披甲的有,不披甲的更多,都在朝西邊一路狂奔。
河北叛軍這邊無論是軍官還是底層的士卒,耳邊都是嗡嗡作響。
腳步聲,心跳聲,喊殺聲,分不清楚什麼是什麼。
大勢已成,回天無力,能做的隻有跑!
這景象就好似潼關北面的黃河決堤一樣,洪水卷着泥土奔襲而來。
單個人,甚至是幾十人,幾百人,他們的力量是渺小的,他們自身是脆弱的。
他們擋不住這股“洪水”。
靠近黃河的某個高塬上,方有德手扶劍柄,看着下面近乎于一邊倒的屠殺,内心毫無波動。
此戰他完全沒有直接參與,甚至李嘉慶都沒有去領兵厮殺。
除了李懷光擔任先鋒外,其他的都是靠高仙芝等人在臨陣指揮。
“大帥,這一戰已經完結了,就看能不能擒獲皇甫惟明了。
”
身邊的李嘉慶,用崇拜的語氣禀告道。
“嗯,就這樣了吧。
”
方有德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完全沒有大勝對手的那種興奮喜悅。
這次他出手的一招,可謂是平凡中見真功夫,大巧不工,舉重若輕。
“如果擒獲皇甫惟明,節帥會殺他麼?”
李嘉慶再問,現在這個問題,似乎已經不再是妄想。
當然了,如果這位皇甫大帥死于軍中,那就不必多說什麼了。
方有德點點頭道:“人被殺,就會死,皇甫惟明又沒有不死之身,又有什麼殺不得的呢?”
他壓根沒把皇甫惟明當回事。
此戰方有德是利用敵人的懈怠,利用敵人的疲憊,利用這一段路狹窄的地形,來了一招倒卷珠簾。
用體力充沛的步兵,驅趕敵軍潰兵,沿着這條路一直卷過去。
卷卷卷!卷到瘋狂!
這就跟滾雪球一般,讓掉頭逃跑的潰兵越滾越多,最後形成泰山壓頂之勢。
等皇甫惟明反應過來的時候,他連向自己沖過來的潰兵都殺不完!
任何抵抗都是徒勞的。
李嘉慶這時候壓根不擔心能不能赢,反而是擔心兒子李懷光,祈禱他在作戰時不要因為過于興奮,而被亂兵踩踏才好。
“本帥來之前,下達的命令是沖,一直沖到面前沒有敵人為止。
赢下戰鬥沒有問題”
方有德頓了頓,歎了口氣繼續說道:“可就算打赢了皇甫惟明,又能如何呢?”
盛唐已經不在了,想恢複曾經的榮光,又談何容易?
打赢皇甫惟明,不過是維持了唐庭的最後一絲顔面而已。
就算打赢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又能如何呢?
方有德沒有把這番話說出來,因為李嘉慶無法理解他兩世為人,卻依舊難逃命運操控的複雜心情。
“大帥,盡人事知天命,我們終究隻是人而已。
天下的事情,就留給老天去安排吧。
”
李嘉慶不動聲色的勸說方有德說道。
“或許你說得對。
本帥盡了人事,也對得起李氏了。
至于天命,那不是我可以奢求的。
”
方有德轉過身看向李嘉慶,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
怎麼看怎麼都讓人覺得這笑容裡面充滿了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