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對親兵交待了幾句,然後吩咐他把人帶進來。
等那位自稱是“故人”的家夥進來以後,安重璋反複端詳,發現确實不認識對方,心中頓時有無數種猜測。
“你是何人?”
安重璋沉聲問道。
面前之人,身着灰色的麻衣布袍,上面甚至還有補丁,似乎出身很是一般。
頭發散亂,顯然是風塵仆仆趕路,剛剛到太原。
他面容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但沉穩堅毅不苟言笑,似乎并非輕佻之人。
“鄙人李萼,顔相公幕僚,無官無職。
”
李萼對安重璋叉手行禮說道。
“嗯,那顔相公有什麼要教我呢?”
安重璋漫不經心的說道,心中盤算着要如何處置此人。
“顔相公的親筆信,還有天子頒發的聖旨,以及各類印信在此,請安将軍過目。
”
李萼将懷裡一個用絹帛包裹的東西遞給安重璋,後者拆開一看,裡面是好幾封書信,以及印章、魚符等物。
他一封一封将書信拆開,一字一句的慢慢閱讀起來。
軍帳内安靜得心跳聲都清晰可辨。
李萼也不催他,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安重璋,在一旁一言不發。
很久之後,安重璋這才将所有東西都原封不動的包好,闆着臉詢問道:“顔相公這是何意?”
“就是安将軍以為的意思。
”
李萼不動聲色說道,他相信書信裡面,顔真卿等人應該已經将這一切說得很清楚了。
河西安氏賜姓為李氏。
赤水軍入關中為禁軍。
大肆封賞安氏族人,高官厚祿不吝賞賜。
不得不說,李琩,或者說關中朝廷開出來的價碼是足夠高的。
但要做的事情也不簡單。
兵變,控制河東,從背後襲擊基哥的隊伍,作為投名狀。
要付出的代價也不低。
聯想起安抱真,不,現在應該叫李抱真的那封信,或許朝廷早就給涼州安氏開價了,而且家族裡面應該也是傾向于站在李琩這邊。
要不然安抱真不可能在信中那樣露骨的暗示。
水已經到了,渠成與不成,就看自己這一波操作行不行了。
安重璋面色數變,最後化為一聲長歎。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很多時候,一個人的立場如何,不僅是看他自己怎麼想,也要看他背後的家族立場如何。
“安将軍,若是顔相公隻為名利,那李某也不屑于走這一遭了。
正是為了天下蒼生,李某才來河東的。
即便是安将軍現在便殺了李某,李某也是無怨無悔。
”
看到安重璋似乎拿不定主意,一旁的李萼面色凝重抱拳說道。
“此話怎講?”
安重璋頓時來了興趣。
“昔日聖人倒行逆施,才有今日天下之亂,他早已不配為天子。
如今那位聖人還要帶兵殺回關中,安将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李萼神情肅穆反問道。
安重璋無言以對,他又何嘗不知道這些呢?
看到對方似乎把話聽進去了,李萼繼續說道:
“西北兵馬殺入長安,必定動搖社稷,甚至會不如當年東漢董卓!聖人心裡或許是舒服了,可天下人還要過日子啊!
無論誰赢誰輸,官軍都将死傷慘重無力再戰,河北賊軍都是受益者,到時候……局面可就無法收拾了!
河北賊軍入長安、洛陽,那豈不是國将不國?”
李萼面色雖然還算平靜,但語氣裡卻充滿了痛惜之情。
“李先生與某說這些做什麼呢?”
安重璋哀歎道。
“隻要安将軍在河東兵變,掌控太原城。
那麼沒了太原的糧秣供給,晉州官軍将不戰自亂。
那位聖人哪怕再想作妖,也沒人陪着他瞎胡鬧了。
河東事了,天下便隻有長安天子,内讧也将停止。
集中勤王之軍,慢慢收拾殘局,十年之内,未必不能掃平天下。
安将軍,如今天下大勢,可謂是操持于您一人之手啊!
您不站出來,誰還能站出來呢?”
李萼有些激動的說道,終于不像是之前那樣面容肅然了。
兵變!
安重璋腦子裡反複回蕩着這個關鍵詞,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赤水軍可是大唐開國便有的老功勳部隊,你說兵變就兵變?
“想要在太原兵變,談何容易啊。
”
安重璋長歎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李萼見他想吃魚又怕腥,眯着眼睛說道:“河東兵變看似困難,實則輕而易舉。
壓制河東三軍者,王忠嗣也。
除掉王忠嗣,安将軍便可以一呼百應了。
難道如今太原城内沒有種種流言蜚語麼?王忠嗣聽那位聖人的,河東諸軍可未必會聽。
”
聽到這話,安重璋頓時一愣,随即無言以對。
該說的話李萼都說完了,他無話可說。
安重璋就知道那些高官厚祿,封侯拜相的巨大利益,肯定是要做一些“大事”,而且是永遠不能回頭的那種。
現在看來,果然如此。
“閣下巧舌如簧,安某真是佩服啊。
”
安重璋忍不住搖頭歎息道。
他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但很多時候,在這樣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其實不拒絕,本身就是一種态度了。
李萼見目的已經達到,于是對着安重璋躬身一禮,随即走出營帳,很快便出了大營,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李萼走後,安重璋從袖口裡摸出一枚從西亞那邊流傳過來,早已忘記是什麼國家的金币,放在手掌上把玩。
這種金币有點厚度,正面畫着馬,背面寫着不認識的字符。
安重璋反複的揉搓硬币,心中暗暗祈禱:如果抛了三次,有兩次是“字”,那便動手。
然後抛了三次,兩次是“畫”,一次是“字”。
他有些不甘心,繼續在心中暗暗祈禱:如果抛了五次,有三次是“字”,那便動手。
然後又抛了兩次,各出現了一次“字”“畫”。
跟之前的結果累加,依舊是三次“畫”,兩次“字”。
不是他心中祈禱的結果。
他氣得雙目圓睜,如同輸紅眼的賭徒一般反複抛擲,一連抛了五六次,才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此時的安重璋,已經被自己,或者說那些虛無缥缈的“氣運”,給氣得全身顫抖,喘着粗氣,那張國字臉都猙獰起來了。
他瞥了一眼油燈下那個用絹帛包着的包裹,眼中忽然寒光閃過,心中已經默默的作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