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信吧。
”
李泌聰明絕頂,自然是明白方有德這話的言外之意。
表面上是在說“你應該再勸一下”,實際上則是在嘲諷李泌“不信你可以再試試”。
“方大帥,勸降信是肯定要寫的,隻是勞煩大帥解惑。
”
李泌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有些謙卑。
他這次“出山”幫助李琩,并不是為了功名利祿。
當然了,也不是為了天下蒼生。
而是将大唐看做一個名叫“入世”的大型肉身在線網遊。
遊戲裡面死了,玩家就會真死的那種。
李泌出世的目的,便是為了“試驗”他心中的那一個個“天道”。
是為了尋求道理,解除心中困惑而行動的。
換言之,大唐所有人對他來說都是NPC。
他的目的,隻有“曆練”二字。
曆練結束,他便會離開李琩。
無論那時候李琩混得如何,都不會有本質區别。
有點類似于魔怔人方有德将大唐榮耀視為第一選項。
基哥成了大唐的絆腳石後,他便将感情深厚,從小玩到大的基哥一腳踢開。
這次崔乾佑沒有開潼關城門投降,就大大出乎李泌的預料,所以他必須要問個明白。
“李相公沒有上陣殺敵,所以自然不會知道。
披堅執銳的丘八,若是失去忠義二字,那便什麼都不剩下了。
崔乾佑開潼關迎太子,他如何立足于天下?”
方有德随口說了幾句,轉身便去安排紮營。
方有德走近“禦駕”,就看到穿着龍袍,假扮太子李琩的高适,對他搖頭苦笑道:“方大帥,某穿這件衣服,是要折壽的啊。
”
“事急從權,委屈你了。
”
方有德面露微笑,對着高适叉手行禮道,就好像對方是真的太子一樣。
看到四下無人,高适壓低聲音詢問道:“方大帥,太子在哪裡呢?”
“不該問的事情,不要問。
”
方有德輕輕擺手,不置可否。
“方大帥,太子殿下會不會是走的商洛道,然後從藍田進入長安……”
高适抛出一個路上思慮已久的選項。
從洛陽到長安,表面上看,隻有兩京馳道和河東道兩條路,一條過潼關,一條過轵關。
但是,若是将視野放得更開闊,就會發現,洛陽到長安之間,還有一條“商洛道”。
即從洛陽往西南走到商州,然後從商州北上過武關,之後從藍田縣地界進入長安!
洛陽這邊軍隊主力囤積于潼關以東,看上去是要進攻潼關前往長安。
但真正的“正主”,卻不在這支軍隊當中。
方有德用兵狡詐至極,他讓精幹部曲帶着李琩走商洛道,然後又讓高适假扮李琩于軍中穩定軍心。
這手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玩得真是絲滑。
待李琩進入長安登基成功,崔乾佑這支失去補給,内外消息斷絕的孤軍想不投降都不行了。
就算他不投,他手下也會投的。
高适越想越覺得是這樣。
“哪有什麼商洛道的軍隊啊,太子不就在這裡麼?飯可以亂吃,話可是不能亂說的。
”
方有德指了指高适,對他眨了眨眼。
雖然沒有親口确認,卻也是暗示極為明顯了。
“明白明白,下官不問了,不問了。
”
高适讪讪說道,得到近乎于肯定的回答,他心中大大松了口氣。
李琩去了哪裡,就連李泌都不知道!
方有德辦事很注意保密,他讓魯炅帶着一支數量僅僅百人的精銳部曲,悄悄護送李琩走商洛道,并且是提前出發。
現在隻怕是已經到了武關附近。
當初方有德利用職務之便,安排許遠進神策軍,後來又安排他軍改後到武關擔任守将,表面上算是貶官,實則是在關鍵地方安插了一枚棋子。
現在正好用上了。
走河東道,容易被基哥的人馬截殺;走兩京馳道,容易在潼關被卡住。
唯有走不起眼,又不能大規模行軍的商洛道,才能讓李琩悄咪咪的回到長安。
當高适想明白方有德的妙計後,立刻就不敢吱聲了。
入夜後,李泌再次前來找方有德,然後送來了崔乾佑的回信,隻有一個字:
殺!
“崔将軍還真是剛烈啊,在滿朝文武都要迎太子入長安登基的當口,他卻甯死都不開潼關城門,可敬,可歎。
”
李泌手中拿着那張隻寫了一個字的信紙,心中感慨,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在他的設想中,崔乾佑這是在自取滅亡。
這樣難得的忠義,卻如草芥般表現得毫無意義。
他的忠義,給了一個不該給的昏君,沒有任何價值!
“國破家亡的時候,總會有一些人站出來,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保護一些不值得保護的東西。
這種事情,李相公若是沒有提着刀上陣殺人,就不會有切身體會,多說也是枉然。
”
方有德意興闌珊的說道。
這是武夫們最後的倔強了,也是他們存在于世間的唯一意義,伱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怎麼會懂?
方有德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武夫們如果不能堅守心中的“忠義”,那便如同直立行走的殺人機器一般,生存便隻有殺人或者被殺兩個選項而已了。
今日你殺人,明日人殺你;屍骸鋪滿地,永世不休止。
哪怕是武夫,也不期盼未來是這樣的世界。
方有德很理解崔乾佑為什麼要如此堅持,哪怕他知道基哥現在昏聩無能。
就好比自己堅持要維護大唐的榮耀一般。
其實,他們二人都是在螳臂當車。
看到崔乾佑,方有德就好似看到将來的自己。
一樣的兔死狐悲,一樣的物傷其類。
……
開封城外,一支由十艘漕船組成,來自揚州的船隊,被何昌期帶着銀槍孝節軍一百多精兵給攔截在渡口。
将押送漕船的團結兵繳械,将船夫們看押起來後,一箱又一箱的辎重,從漕船上卸貨,并分門别類入庫。
兵戈、箭矢、盔甲、軍服等軍需物品,多到數都數不過來!
“節帥,我們這次可算是發财了。
朝廷真愚蠢,明知道運河不能用了,還下令江南往長安輸送軍械,這命令我這種腦子都不會下的。
”
何昌期一邊得意洋洋的給方重勇介紹收繳了多少物資,一邊吐槽朝廷蠢笨如豬。
方重勇看了一眼身旁面色尴尬的鄭叔清,連忙拍了拍何昌期的肩膀說道:“帶着兄弟們搜仔細點,對了,漕船也扣押了,就說汴州軍需,奇缺漕船運糧。
”
“得令!”
何昌期領命而去,走路的模樣都嚣張了幾分。
方重勇轉過頭看向鄭叔清道:“這一手真是妙啊。
”
“嘿嘿,反正是聖人送的,不要白不要嘛。
”
鄭叔清摸着下巴上的小胡子奸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