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開封城外渡口,迎來了第一批抵達的團結兵。
這些人來自曹州,數量七百餘人。
團結兵制度,是由各州刺史(或節度使)兼任的“團練使”征發入軍﹐不登記入正規軍軍籍,但該辦的軍務卻一點都不少﹔
服役期間隻發給本人身糧醬菜,沒有軍饷,簡單說就是到部隊裡面去混個口糧﹔
團結兵需要協助藩鎮官健在境内防守﹐或配合作戰﹔本身不會長期脫離生産﹐軍事任務結束之後﹐随即遣返回鄉。
如果戰事延長,也會定期輪換,性質介于府兵和募兵之間,并不是脫産軍隊。
反正,當團結兵不是什麼優差,若是沒有戰亂,各地對此都是能躲就躲。
方重勇看了看這些團結兵的精神面貌,以及他們身上的軍服軍械,忍不住微微皺眉。
軍服還算新,但穿戴松松垮垮且軍容不整。
臉上都是惺忪懶散的表情,甚至連弓箭手都看不到幾個。
唐軍之中對射術極為看重,軍中大将鮮有不會射箭之人,就連方重勇也練了好多年騎射,以至于胳膊都微微變形。
部隊中弓箭手很少,則說明有一定軍事技能的人也很少。
至于盔甲,呵呵,多半是胸前挂了一塊皮革做成的背心,頭上頂個鐵盔就了事,甚至還有鐵鏽,看上去極為敷衍。
這批人無論是軍械還是軍械的保養,都很不上心。
“這就是放下鋤頭的農夫啊,能抵擋得住皇甫惟明麾下叛軍麼?某看守城也夠嗆啊!”
方重勇望向身邊的車光倩道,一臉震驚,感覺這些人最多也就押運糧草,别的事情實在是沒法委托于他們來辦。
按方重勇的想法,這些州刺史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多少也要對軍務上點心吧?
沒想到别人就是這麼奔放!
或者說訓練一支能戰之軍,真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簡單。
“節帥,中原承平日久,或許他們以為大唐邊鎮精兵和戰陣厮殺,也就那麼回事吧。
”
車光倩也是苦笑,他們原本對于這些各州自行招募的團結兵還有些期待,沒想到如此不堪。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有點理解為什麼中晚唐乃至五代十國,有三千精兵就能縱橫數州,有一萬精兵就能盤踞一方,有五萬精兵就能問鼎天下了。
實在是所謂的“鎮兵”,水分太大了!
“都過來過來!看什麼看!說你呢!
艹,不收拾就不老實是吧!什麼德行!”
正在這時,何昌期帶着十幾個銀槍孝節軍士卒,在引導曹州的團結兵集合,一邊拿着兵戈指指點點,一邊嘴裡罵罵咧咧的。
“呃,那個李季蘭,最後歸誰了?”
方重勇看到何昌期,忽然想起這一茬,好奇問道。
車光倩想了想,湊過來壓低聲音道:
“節帥,何老虎他們幾個都怕那個李季蘭身上帶病,不敢要。
後來是有個火長(管五個人)不嫌棄,帶回去玩了三天。
玩膩了就放李季蘭走了。
至于那人到底是誰,末将沒有關注,要不,末将去打聽一下?”
聽到這話,方重勇恍然大悟。
随即他擺了擺手,示意車光倩不要節外生枝。
阿娜耶在軍中時間很久,她又很嘴欠,時不時就會提起男人亂搞會染病啥的,搞得何昌期等人都怕得要死。
不過被一個丘八近乎囚禁一般的玩了三天……李季蘭也是着實豐富了人生閱曆。
“你們幾個啊,真是太不講究體面了,看不上的話,就把她給放了嘛。
自己不要就送給一個火長玩,這破事虧你們幹得出來。
”
方重勇故作不悅的呵斥道。
“節帥,這些喜歡舞文弄墨的女子,最是看不上披堅執銳的丘八。
弟兄們志不在女人,在于心中一口氣啊。
沒有找乞丐玩弄李季蘭,便已經是看在節帥所賜,乃是顔面所在不敢踐踏,又怎麼可能把這種女人供起來呢?”
車光倩壓低聲音辯解道,這種事情他不會去做,但是可以理解底下的丘八為什麼會如此。
“你派人去各州州府催促一下,讓各州刺史快點把團結兵送到汴州集訓。
還有,馬上從銀槍孝節軍中選拔軍官,讓他們帶着整訓後的團結兵,去各地州府赴任。
建立防線體系,戰亂不遠了,戰火很快就會燒到河南。
”
方重勇對車光倩交代了幾句,便直接往開封城門而去,他要回府衙辦公,準備好迎接接下來的嚴峻挑戰了。
昨夜河東那邊“内線”送來密信,說王忠嗣已經被免去天下兵馬副元帥的職務,隻專門負責河東那邊的後勤與團結兵訓練。
官軍的權力結構,從“一王獨大”到“四雄并立”,基哥名義上掌控了軍隊的最高直接指揮權!
并且準備從河東進攻河北!
決定天下局勢走向的一戰,或許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方重勇雖然不看好基哥,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官軍真的沒有一點取勝的希望。
畢竟,現在掌控軍中大權的四個人,也不是酒囊飯袋啊!
回到開封城内節度使府衙,方重勇在書房屁股都沒坐熱,就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怎麼是你?”
看着一身布衣裝束,僅僅戴着幞頭的鄭叔清,方重勇一臉疑惑問道。
這一位真是稀客,他本應該在長安的。
“别提了,避禍而已。
”
鄭叔清也不客氣,直接坐到方重勇對面,忍不住長歎一聲。
“呃,你這個避禍,要從何說起呢?”
方重勇越聽越迷糊。
鄭叔清此前已經被基哥罷免了,但依舊擔任工部侍郎一職。
以向外界展示他并不是因為河北那邊的“讨逆檄文”,才将鄭叔清罷相的。
“顔真卿與顔杲卿兄弟二人,正在私底下聯絡各方,要迎太子李琩入長安登基稱帝!現在長安城内各種謠言都有,亂到不能再亂了!
都這個節骨眼了,某不跑路,難道在長安等死?”
鄭叔清沒好氣的怼了一句,将杯中美酒一飲而盡。
方重勇微微點頭不置可否。
若是說起做官的“生存直覺”,朝中鄭叔清敢認第二,就沒人敢認第一。
忽然,方重勇察覺到鄭叔清話語裡有些地方,實在是不太對勁!
“據我所知,顔相公一向忠于王事,怎麼現在也成反賊了?”
方重勇有點不太明白,是不是這個世界變化太快了,以至于自己跟不上時代的節奏了。
哪知道聽到這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