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的勸降信全部對李史魚和盤托出。
“節帥,方重勇隻是一方節度使,他何德何能,可以赦免敵軍主将?勸降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節帥莫要當真才是!”
李史魚一針見血,直接就說方重勇勸降史思明沒有任何誠意。
“此事我又如何不知,隻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而已。
聽聞皇甫大帥,在河南亦是戰局不利,本節帥心中憂慮啊!”
史思明失望的搖了搖頭,孫孝哲實在是不堪大用,全憑一身蠻力在打仗,腦子比豬強不了多少!
皇甫惟明打仗也是渣渣,五十多天過去了,居然還沒有開始攻打洛陽!
“蔡希德隻怕要反了,方重勇拿着孫孝哲的保證書,再把這封勸降信給蔡希德看,就算是換了在下遇到這種事,也一樣會動搖的。
”
李史魚輕歎一聲,也沒什麼保留,直接把心中想說的話都跟史思明說了。
他是很有才華的人,卻一直抑郁不得志。
大唐承平日久,社會風氣浮誇。
權貴與文人,平日裡說話寫文章,要是不帶點詩詞歌賦風花雪月,人家都不想聽你說正事!
李史魚有才身上又有官職,就是因為文學不行,屢屢遭遇打壓,無法得到升遷。
于是不得不投靠粗通文墨的胡人,以求上進之階。
李史魚目光如炬,可謂是一眼就看穿了方重勇的謀劃。
“李先生大才,我所慮者,正是如此。
隻是秀榮與井陉關相距甚遠,哪怕要處置蔡希德,也是鞭長莫及了。
”
史思明忍不住一陣唏噓,有種滿身氣力使不上勁的苦悶。
“節帥,這樣下去不行,被動招架,永遠都會受制于人。
不過寇可往我亦可往,公若不棄,某願意帶能言善辯的精幹人員潛入長安,四下散播流言,說方重勇欲割據河東而自立為王。
到時候,天子要殺他,看他反還是不反。
他若是要反,我們反倒是可以将他拉過來,豈不美哉?要是他不反,不亞于官軍自斷一臂。
谶言某都想好了:口裡含金玉,心中無雙勇。
太原有龍脈,得之乃當興。
”
李史魚壓低聲音建議道。
聽到這話,史思明頓時撫掌大笑道:“好!李先生妙計啊!方重勇可以用離間計逼反蔡希德,我又如何不能用離間計,逼反他呢?長安城裡那皇帝老兒,恐怕要忍不下去了。
”
他心中的苦悶頓時一掃而空。
至于李史魚這招有沒有用,史思明又不在乎,反正閑着不也閑着嘛。
“那屬下這便啟程去長安。
”
李史魚對着史思明叉手行禮道。
“勞煩先生了。
”
史思明裝模作樣的行了一個很不标準的叉手禮。
他一向脾氣暴躁,言行粗魯。
但面對文化人,還是喜歡裝一裝禮節。
待李史魚走後,史思明猶豫再三,還是決定暫時按兵不動,觀察一下河東的戰局後,再來确定要不要撤回河北,防禦官軍從井陉方向而來的突襲。
他就像一隻隐忍的狼王,在局面不利的時候潛伏起來,等待合适的時機再出手。
……
方重勇并不知道史思明想用離間計搞他。
當然,就算知道了,也無法阻止。
這一招看似是陰謀,實則是地地道道的陽謀。
一個失去安全感的老皇帝,一個父親已經“叛變”的孤臣,他們之間的互信還有多少,那隻有天知道。
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
不過此時此刻,方重勇卻是在辦另外一件大事。
方山腳下,北川河畔。
方重勇在車光倩等人陪同下,僅僅帶了幾個親衛,便在河邊散步,等待蔡希德的到來。
“節帥,蔡希德會不會不來啊?”
車光倩疑惑問道。
此刻二人正在河邊,撿石頭打水漂玩。
“不,蔡希德不僅會來,他甚至這幾日每天都來。
”
方重勇轉過身,指了指樹林邊篝火燃燒殆盡的痕迹解釋道:“這裡人迹罕至,更不可能有人在此過夜。
這些篝火是誰點的呢?”
車光倩恍然大悟,揣摩了一下蔡希德的處境,發現對方很可能現在非常焦慮,難以決斷,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樣。
有點像是等女神來赴約的舔狗。
“節帥對蔡希德真是了解啊。
”
車光倩忍不住笑道。
誰知方重勇苦笑搖頭,歎了口氣道:“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而已。
”
他現在的處境,何嘗又不是官軍這邊的“蔡希德”。
“節帥,現在好多人都在私下裡議論,要不要投到太子那邊去。
您是怎麼想的呢?”
沉默良久,車光倩忽然開口詢問道。
“你以為如何?”
方重勇沉聲問道。
“太子傀儡而已,不過是凝聚人心的一面旗幟。
待平定河北叛亂,他身後那些人難免會跳出來争權奪利。
太子未必可以擺平那些人。
而其他皇子亦不是省油的燈。
他們現在很多都已經外放為節度使,到時候肯定會興風作浪。
要想天下太平,談何容易啊!”
車光倩搖頭歎息,雖然沒有直接回答,但也點明了投靠李琩的壞處。
銀槍孝節軍之所以鶴立雞群,其實都是仗着皇權的壓倒性優勢,讓它可以從邊軍中甄選精銳。
這種特權,是皇權給的。
太子李琩,看似是皇權的繼承,但他基礎太過于薄弱。
将來,勢必是君小臣大的格局。
投靠這樣一個人,風險不亞于跟河北叛軍再打一場。
而銀槍孝節軍在政治鬥争方面并非強項,除非真的兵變造反!
“差不多就這麼回事了。
皇帝為了掌權,必定會重用宦官。
李琩不重用,他的繼任者也會重用。
各地節度使割據,中樞宦官專權,外族坐大,這基本上就是将來一二十年的趨勢了。
我們一定會卷入麻煩,卻也不能主動參與其中。
要知道,這種破事,都是先出頭的先死啊!”
方重勇正在跟車光倩解釋,卻看到遠處走來幾個人,身着河北叛軍的黃色軍服,連盔甲都沒穿。
“敢問是蔡将軍當面麼?”
方重勇對那幾人喊了一句。
等離得近了,那邊其中一人才走上前來,對方重勇抱拳行禮道:“罪人蔡希德,拜見方節帥。
”
此人正是蔡希德無疑!
一旁的車光倩忍不住松了口氣,蔡希德一定是在暗處觀察良久才肯出來的。
還是方重勇懂這些人的心思,這次自己這邊若是來的人多了,對方隻怕真就不會露面現身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