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線圓潤而起伏的山丘上,車光倩正扛着方重勇的帥旗,領着五百銀槍孝節軍,向南奪命狂奔。
戰馬踏雪奔馳,濺起一陣陣雪白的碎末。
大地微微顫抖着,震落樹梢上的積雪。
至于藏在灌木中的鳥獸,早就吓得四散逃跑。
車光倩等人身後,是緊追不舍的回纥騎兵,數量多到數都數不清。
如同一條黑色的長蛇,正在追擊獵物。
“車将軍!為什麼連正在攻城的回纥人,都跑來追我們啊!
這人也太多了吧!”
身邊一個親兵騎着馬對着車光倩大吼道。
臉上帶着瘋癫一般的興奮!
有方節帥兜底,他們隻是誘敵而已,再輕松不過了!
銀槍孝節軍的士卒,對于方重勇有種近乎于盲目的自信!隻要是節帥出馬,一切都不會有問題!
這一次誘敵,車光倩等人得知了兩個壞消息。
第一個壞消息,就是回纥人比預料得要蠢一些。
他們居然鉚足了勁在攻打雲中城,壓根就沒有預警。
車光倩他們一路深入到雲州腹地,快到雲中城的時候,才發現回纥人的蹤迹。
這就意味着,方重勇如果選擇全軍突擊帶兵解圍雲中城,很可能一戰而定!
犯不着花裡胡哨的搞什麼伏擊。
第二個壞消息,則是回纥人看到車光倩扛着的銀槍孝節軍帥旗,便如同打了雞血一樣,朝着他們飛奔而來。
就連正在攻城的回纥士卒,都立刻停下來,回到地面上,騎着馬追擊車光倩他們!
似乎在回纥人眼中,這面帥旗比雲州重要得多!他們甯可不攻城了,也要拼命得到這面帥旗!
“老子怎麼知道!是回纥人發了癫!”
車光倩沒好氣的大吼了一句,周遭嘈雜的聲音讓他耳膜一陣陣生疼。
砰!砰!砰!
正在這時,三朵煙花在空中炸響!
車光倩心中的焦慮頓時一掃而空!伏兵終于來了,終于把回纥人引到伏擊圈了!
黃花堆起伏不定的山丘,讓他心裡隻發毛。
山體的基線很容易擋住視線,出現近在咫尺卻不能被及時發現的情況,也不算稀奇。
車光倩看到自己左前方燃起了狼煙,二話不說,直接朝着那邊飛奔而去。
有帥旗作為指引,五百騎兵便如一人,瞬間便完成了行進角度的調整。
這是事先約定好的方略,煙花代表已經做好伏擊準備,狼煙則為誘敵部隊撤出戰場的方向。
然而車光倩他們身後的回纥騎兵,似乎沒注意到狼煙一般,依舊是緊追不舍!
跑了沒多遠,車光倩忽然看見了扛着陌刀的唐軍士卒。
他們已經列陣于一個小山丘腳下的兩旁,中間留出來了一條道。
以供車光倩他們撤出戰鬥!
這回終于穩了!
車光倩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一馬當先沖入左右兩個軍陣中間,寬度僅為一丈多的夾縫。
嘩啦啦!嘩啦啦!
當最後一個負責誘敵的銀槍孝節軍騎兵進入軍陣後方,伴随着一陣盔甲摩擦的聲音,夾縫被步兵方陣後隊的人補上。
此時回纥騎兵離他們已經不到一箭之地,壓根沒有任何減速的意思。
事實上,這麼近的距離,減速也來不及了,還不如利用騎兵的速度,沖垮唐軍的陣型。
“殺!”
第一排扛着陌刀的唐軍銳卒上前一步,最後一排的反而向後退,彼此間拉開距離。
隊伍橫向也在不斷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相隔好幾步(正常步距成年男子兩步為一步)之遠,并非是緊密依靠的密集陣型。
這是陌刀隊的特殊打法,相隔太近,陌刀揮舞不開,容易傷到自己人。
陌刀在作戰的時候,跟刀盾兵的盾牆并不是一回事。
他們是采用稀疏的陣型,增加陣線的厚度,并不追求将敵軍的馬隊阻攔在軍陣以外。
而是如同篩子篩細沙一般,每一層都要砍掉部分沖過來的騎兵,讓敵軍騎兵的密度變得稀疏。
一層層的篩選,一層層的殺戮。
偶爾有幸運的騎兵沖到陣線後方盡頭時,身邊已然沒了同伴。
被宰殺不過轉瞬而已。
唐軍對騎兵的步戰,也不是死守的,基本兵法中,同樣有對抗騎兵的标準流程。
噗嗤!
巨大的斬馬刀,将一匹回纥輕騎的戰馬一刀斬成兩段斷,血沫飛濺。
那位倒黴的騎兵,被連帶着下半身也斬下了一半,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鮮血流得滿地都是!如同雪白的畫紙上,出現一朵鮮豔的血色梅花!
而殺他的那位唐軍陌刀手,則是靈敏的躲過後續回纥輕騎的沖擊,将那些敵人交給自己身後的陌刀手。
嗚!嗚!嗚!
正當山丘下激戰正酣時,遠處蒼涼的号角聲響起。
打着“方”字帥旗,披挂整齊,馬铠不缺的一隊唐軍重騎,大約五百人左右,從遠處山丘上直沖下來!
“殺!殺!殺!”
“殺!殺!殺!”
震天的喊殺聲,伴随着人仰馬翻,好似鋼刀劃過肥豬的厚脂肪一般絲滑,将回纥人的隊伍切割兩半。
這支騎兵是從側面,将行進已經被阻塞,陷入停滞的回纥騎兵打了個措手不及。
何昌期一馬當先,揮舞着橫刀,所過之處,鬼哭狼嚎。
面前攔路的回纥輕騎,皆不是一合之敵,如同稻草人一般,被打落馬下。
這支唐軍精銳一出,回纥人的隊伍頓時大亂。
被攔在外面的那些回纥人,想也沒想,拔腿就跑,直接調轉馬頭,也不管前面與唐軍步卒血戰的同袍了。
而被兩邊夾擊的那部分人,則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四處尋找建制。
正在這要命的關鍵當口,又有幾隊唐軍騎兵,從不同的方向殺奔而來,每一隊都隻有五百人。
這些唐軍騎兵沒有披重铠,但卻勇猛無匹。
他們如同圈地跑馬的獵人一般,帶着隊伍在數量龐大的回纥騎兵當中四處穿插,走一路殺一路。
打得很有章法。
對這種打法無比熟悉的回纥人,似乎想起了什麼不堪的記憶。
他們雖然人數衆多,此刻卻完全失去了指揮,看不到自己這邊的帥旗在哪裡。
原本的隊伍,在沖擊與厮殺中,也失去了建制,找不到熟悉的袍澤。
但還是有回纥人試圖組織抵抗,舉着馬刀大喊大叫着,然後很快就被發現他的唐軍騎兵砍死。
而逃遠了的回纥騎兵,在部分将領的組織下,又反向沖回混亂的戰場,企圖挽回局面。
隻不過沖入混亂的戰場後,他們兜兜轉轉,最後又會遇到對付騎兵如砍瓜切菜的陌刀手,好像巨浪沖擊到礁石,然後被拍得粉碎。
最後再次四散逃逸。
就這樣拉出,突入,被死虐,周而複始。
一波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