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快殺出去!”
回纥宰相頓英賀大喊着,看着四面八方,列陣嚴實,緩慢合攏的朔方軍,已經急得滿頭大汗。
他心中懊悔,這一趟當真是不該來靈州城。
其實他就是來找點樂子的,平日裡見慣了大唐官員鼻孔朝天,現在想找點尊嚴回來。
沒想到,中了圈套!
之前李國貞示弱,還讓頓英賀有些好奇。
因為在回纥高層的算計當中,朔方軍派人來讨說法才是正常操作,如此一來,便進入到回纥人預設的拉扯當中。
雙方讨價還價,鬥而不破,才是正理。
說白了,回纥隻是鐵勒九姓中的一支,草原上,雖然是他們一家獨大,可還比不得當年突厥那樣隻手遮天。
特别是有盟誓碑的約束,回纥人是不敢明着翻臉的。
之所以要鬧一下,無非是現在吐蕃勢弱,導緻大唐、吐蕃、回纥之間的力量對比失去制衡。
如今達紮路恭擁立新贊普,導緻國内兩派惡鬥不止,暫時無暇顧及邊境。
所以回纥人對于大唐的“統戰價值”也随之降低。
反過來說,回纥也感受到了“唇亡齒寒”的危險。
趁着現在兵馬雄壯,控弦二十萬。
要是再不折騰一下,那就折騰不動了!
于是,回纥人的這一番試探,雖然意味深長,卻又不是真要跟大唐翻臉。
然而令頓英賀沒想到的是,他們隻想鬧一鬧要幾顆糖吃,但朔方軍卻不打算慣着他們。
“停手!我是回纥宰相!我要見李節帥!我要……”
頓英賀對着唐軍軍陣的方向大喊着,話還沒說完,一支利箭正中腦門!
一箭飙血!
黑暗中,他仰面倒地,死活不知。
失去了主心骨,回纥衆多首領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撞,想從朔方軍的步兵陣型中突圍。
然而,李國貞這次發了狠,各種細節都考慮到了。
别說步兵陣型密集還有刀盾兵擋路,就算偶爾有幾個殺出重圍的猛士,一身帶傷的突出後,卻發現早就有養精蓄銳的唐軍輕騎,在一旁虎視眈眈等着他們。
這些人都是人手一支火把,蓄勢待發。
而且李國貞還在逃到黃河對岸的各個浮橋與渡口,安排了朔方軍的銳卒守衛。
主打的,就是不留任何一個漏網之魚!
盟誓碑前的殺戮在持續,而靈州城城頭,李國貞與張齊丘看着盟誓碑前沖天的火光,臉上露出複雜而糾結的表情。
時而欣慰,時而遺憾,時而擔憂,時而釋然。
他們内心的想法很多,然而誰都沒有下令讓殺戮停下來。
“在聖人立下的盟誓碑前背信棄義,聖人一定很不高興。
”
張齊丘忍不住歎了口氣,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在這種事情上,他是吃過虧的。
若是沒有當年楊玉環莫明溺亡那檔事,他現在早就升官了,何苦一直當營田使呢?
那位長安聖人的心眼,可不是一般的小!
隻不過,在張齊丘看來,大唐不僅僅是基哥一人的,也是朝廷的,是邊軍的。
很多時候,國家利益要高于天子的利益。
大唐的榮耀氣象,關系到所有人。
特别是邊境上的唐人。
收拾回纥人,本來就是箭在弦上,這次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聖人一定會不高興,但這樣的事情,總要有人來做。
豈能因為聖人不高興,就割大唐的肉,去喂養這些豺狼?
喂飽了他們,再讓他們來咬我們?”
李國貞搖了搖頭,顯然心意甚為堅決。
狄夷禽獸而已,對他們要講什麼道義?
道義是跟人講的,這是前提!
不一會,遠處的火光漸漸小了,若有若無的喊殺聲,也漸漸停了下來。
李國貞與張齊丘二人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很多事情沒做之前很緊張,做了以後,也就那樣了。
每個人都會做自己認為正确的事情。
很多時候,他們帶着極為主觀的認知。
他們認為這些事情該做,于是就做了。
哪怕這些事情看起來非常瘋狂,讓人無法理解。
正在這時,盔甲上沾滿了幹涸血迹的仆固懷恩,上前對李國貞抱拳行禮道:“節帥,回纥人已經全部清理了,無一人漏網。
末将前來複命。
”
他那張經年累月被風吹得皮膚粗糙的面龐,顯得異常堅定。
年紀雖然不大,看上去卻異常老成。
這次設局對付回纥人,仆固懷恩是出了大力的,可謂是前前後後打滿全場。
他的犧牲不小。
畢竟,仆固族,在鐵勒九姓剛剛開始反抗突厥人的時候,仆固部和很多鐵勒部族一起,與如今的回纥部結盟。
是屬于“大回纥”的一部分。
是後來因為各種原因,才分開的,關系很親近。
某種程度上說,仆固懷恩這次交上來的“投名狀”,含金量十足。
當然了,回纥與“回纥”并不是一回事,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麼唐軍之中不少回纥騎兵,但他們又不屬于回纥,不聽回纥葉護的号令。
此時此刻,仆固懷恩已然沒有回頭路可以走,隻能跟着大唐,一條路走到黑了。
“做得好!”
李國貞微微點頭,對仆固懷恩的觀感明顯有所改變。
“節帥,回纥人吃了這麼大一個虧,勢必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末将建議集中兵馬,擊破回纥牙帳。
”
仆固懷恩面色凝重請戰道。
“他該來便來,我們讓他們有去無回!主動出擊風險太大,而且我們不占理。
”
李國貞擺了擺手,顯然是沒把仆固懷恩的話當回事。
仆固懷恩歎了口氣,沒說什麼。
他知道李國貞的意思,隻是不甘心罷了。
李國貞估計很快就會被朝廷拿下,押送回長安,由天子處置。
所以這位朔方節度使當然不在乎回纥人怎麼報複!回纥人再厲害,難道還能打到長安不成?
然而,仆固懷恩與他的部族,卻沒法遷徙到長安啊。
回纥人要是報複,他們首當其沖,他如何不慌?
“仆固将軍啊,其實我們也想安慰一下你。
可是,我們被調職,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情了。
那封信還是你寫給天子的,你應該最清楚不過了。
新的朔方節度使,現在肯定已經在路上。
等他來了以後,你再與他商議軍務便是。
回纥人的報複來得也沒那麼快,肯定會等到入冬,草場枯竭的時候,再進行動員。
就算我們現在信誓旦旦給你保證,說了也不頂用啊。
”
張齊丘拍了拍仆固懷恩的肩膀說道。
“末将隻是……唉!”
仆固懷恩無奈搖頭,這些事雖然他早就知道,但李國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