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買來的官,一方面受到歧視,想撈錢也沒法放開手腳。
再加上朝廷也是有考核的,沒點本事也混不下去;
另外一方面,他們能撈到的,都是些苦哈哈的差事,不少人都要背井離鄉去窮鄉僻壤。
買得起官的人,都是非富即貴之人,誰願意吃那個苦啊!
久而久之,朝廷賣官也成了買方市場。
重要官職朝廷不肯拿出來賣,甚至好一點的州縣,縣令縣尉,都是科舉授官的自留地。
而不重要的官職,壓根就賣不出去,市場嚴重飽和。
那些傻子二傻子們都被坑出經驗值了,沒有誰願意把錢白白扔進水裡。
官職滞銷,請幫幫我們!
聽完鄭叔清的介紹,方重勇腦中閃過這個荒謬的念頭。
“顔尚書,你能不能也說句話?今日來此商議大事,可都是為了朝廷啊。
”
鄭叔清看着身旁不說話,隻顧着吃菜的顔真卿詢問道,語氣略有不滿。
白露之變,撿漏的人不隻是鄭叔清。
就連顔真卿也吃了一波紅利,因為房琯的倒台,顔真卿被文官圈子裡面的人擡了起來,推到了前台,由此擔任工部尚書。
這便是政治角力的結果。
軍事上的強枝弱幹,财政上的入不敷出,面對如此困局,朝廷很多勢力不得不暫時攜起手來應對。
這也是顔真卿現在會出現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飯桌上解決平時不好解決的問題,是一項國人“自古以來”的傳統。
“對河北抽鹽稅,在兩淮及江南多設關卡,收關稅商稅。
總之,禁軍是一定要擴編起來的,不能因為戶部收不上稅,我們就束手束腳。
”
顔真卿放下筷子,沉聲說道。
在他看來,财政什麼的都是次要的,隻有先将禁軍充實起來,改變目前強枝弱幹的局面,再來談其他的事情。
至于多收稅會苦百姓,那就隻能先苦一苦百姓了。
銀槍孝節軍去了一趟西域,回來以後就脫胎換骨,以一打十。
顔真卿不敢想象邊鎮那些日夜磨刀的丘八們,會是多麼兇狠。
就算沒有朋黨的支持,他本人其實也是堅決支持擴充禁軍的。
顔真卿認為,雖然基哥年紀大了,經常幹一些不靠譜的事情;但這次基哥的聖旨,卻是沒有下錯。
關中禁軍孱弱,是該補強了。
這也是白露之變後,朝野上下與天子的共識。
要不然,不可能推進得如此迅速,光是朝野上下扯皮,都能讓鄭叔清焦頭爛額。
“對河北收鹽稅,那自然也要對關中收鹽稅,對兩淮與江南收鹽稅,這個是跑不掉的。
”
方重勇搖搖頭,繼續說道:“民生艱難,再加稅隻能适得其反。
”
“顔尚書所言極是,确實要加鹽稅。
”
鄭叔清卻是微微點頭,顯然認為收鹽稅是搞錢的好法子。
“但是這不足以解燃眉之急啊。
”
他又歎了口氣,面帶愁容。
收鹽稅,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要切切實實把錢收上來,需要建立一系列收稅的衙門,專門的稅吏,以及中樞對應的機構。
這一系列新設國家機器上的零件,還得不斷磨合,淘汰掉不合适的。
整個一套下來,沒個三五年不可能見成果。
“實在不行的話,就賣科舉名額吧。
”
方重勇冷不丁插話道。
哈?
鄭叔清和顔真卿都愣住了。
這科舉名額,也是能賣的麼?
“不行不行,多加稅賦都可以考慮。
唯獨這個,絕對不行。
”
顔真卿連忙搖頭道。
“朝廷可派宣慰使,去兩淮及江南,賣明經科的名額。
嗯,就叫同明經出身,以後就能被朝廷選官了。
至于選還是不選,選誰不選誰,那不是還在吏部手中握着嘛。
伱不想被選官,那就一邊涼快去,有的是人想參與的。
如果這個還不行的話,那另外一個法子更簡單。
關中所有佛寺,勒令他們還俗一半的僧侶。
以後誰還要當和尚的,必須找朝廷買度牒,也就是出家告身文書。
隻要是沒有告身文書的,一律是假和尚假尼姑。
一個人收兩千錢,關中起碼幾十萬僧侶是有的。
就按收錢人頭數十萬來算,這幾十萬貫來得輕輕松松。
收完了關中,還有河北、兩淮、江南,怎麼說也能收個一百萬貫了。
”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說道,喝了一口小酒。
這個法子可以有!
顔真卿點點頭道:“兜售同明經出身實不可取,但對于那些不事生産的僧侶,這錢朝廷也是收得理直氣壯,不妨一試。
”
看他如此迂腐,方重勇忍不住反問道:
“如今科舉行卷,誰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誰有後台,誰的後台肯出力,誰給錢多,誰就能考上。
既然這些錢都讓那些不可說之人拿了,那麼為什麼就不能讓朝廷拿?
朝廷拿了錢來募兵,那些人收了錢是做什麼?”
方重勇一針見血指出朝廷科舉的弊端,也是讓顔真卿無言以對,甚至是感覺慚愧。
畢竟,他本人,也是方重勇口中的“不可說”之人,同樣也在玩着“操縱科舉”的遊戲。
然而顔真卿以前自認為,他沒有收受科舉考生的好處,隻不過是在“推舉英才”而已,他壓根就沒有做錯什麼!
顔真卿不推薦考生,也會有其他人推薦,那些人會推薦什麼歪瓜裂棗呢?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以“清流”自居。
文官集團嘛,不就是以這樣的方式編織關系網,互幫互助嘛,大家都是這麼玩的。
有點類似于“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各人”。
科舉都是靠關系中舉,這個沒有什麼好說的。
考上後怎麼被授予官職,在任上如何發揮,才是每個中舉考生屬于自己的人生道路。
方重勇的意思很簡單:既然科舉已經被很多人拿來謀取私利了,那麼不如幹脆交給國家明碼标價的售賣,起碼還能換點軍費。
既然都爛了,又不好改,索性廢物利用比較好吧?
“茲事體大,某不敢說該不該辦這件事,不如就先從僧侶這邊開始收錢,以解燃眉之急吧。
”
顔真卿輕歎一聲說道。
方重勇這是在挖斷他們這幫科舉出身之人的根子,不到生死存亡,顔真卿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妥協。
他不能背叛所在的群體,要不然就是自取滅亡,都不需要外人來收拾。
“既然這一招不行,那某還有個辦法。
”
方重勇不動聲色說道。
“什麼辦法?”
鄭叔清與顔真卿二人一臉驚喜問道。
“這個……某可不敢說,朝中相公尚書們總是投鼠忌器又顧忌顔面,某說了也是廢話啊。
”
方重勇陰陽怪氣的譏諷了顔真卿一句。
顔真卿讪笑拍胸脯保證道:“放心,這次隻要不是死人翻船的事情,某不會再反對的。
”
“那我就真說了啊,二位不要罵我。
”
方重勇嘿嘿笑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