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算是本大使一點心意吧。
今日的事情,二位也别往心裡去,大家都是在給聖人做事,并非是本大使故意要與你們為難的。
今後我們還要齊心協力為聖人辦事,不要因為一點無足輕重的小事,鬧得不愉快。
”
方重勇看着高仙芝與邊令誠二人,懇切說道。
一千貫說多不多,說少也真不少了!
關鍵是高仙芝與邊令誠二人原本以為此番能避禍就燒高香了,沒想到竟然還有錢可以拿!
這下,原本感覺“虧麻了”的二人,内心甚至還有些暗暗竊喜!
那些金銀飾品不能吃不能穿的,還得找渠道變現,河西的交子可是拿了就可以直接用的!二人本對方重勇還有些芥蒂,現在都是由衷佩服這位河西節度使辦事利索厚道。
做事之前先做人,衆人對這位方大使可謂是心悅誠服,自愧不如。
李栖筠将這一切都看在眼裡,在感慨方重勇手腕高絕的同時,心裡突然産生了一個疑問:高仙芝與邊令誠二人是滿意了,方重勇甚至還讨了天子歡心,又讓吐火羅那幫人歸心。
可是這位方大使花了大錢,卻沒有得到明顯的好處,他這麼做是圖什麼呢?難道真就是為了安西四鎮的團結安定?
看這架勢,今日本來可以“大殺四方”的方大使,貌似輸麻了啊。
看不透,實在是看不透,深不可測!
李栖筠在佩服方重勇大手筆的同時,又在暗暗為他感覺惋惜。
在他看來,方重勇其實有更好的套路可以用,恩威并施,可以把龜茲鎮上上下下整得服服帖帖。
實在沒必要對高仙芝與邊令誠這麼客氣。
“李判官,你在這發呆,可就不是待客之道了啊!就算不上菜,也好歹給賓客們跳個胡旋舞吧?
要不你來一段?”
方重勇一臉微笑看着正在愣神的李栖筠揶揄道。
衆人都哈哈大笑,宴席上的氣氛終于徹底緩和下來,一場有可能爆發的内讧,就這樣被消弭于無形。
“告罪告罪,下官走神了,這便上菜,上菜。
”
李栖筠對方重勇一陣抱歉,說完便讓下仆将家中好菜好酒都擺了上來。
他飽讀詩書,席間旁征博引,說了很多關于西域的故事,有數十年前開元初年大唐重新奪回安西四鎮的戰況,也有貞觀年間太宗唐軍在這裡探路時期的各種奇聞異事。
甚至還說了很多西漢東漢年間的西域典故,像是班超反殺匈奴使者什麼的。
幾杯酒下肚,衆賓客心中都湧起一股豪情壯志,就連吐火羅使者祁斯,都作了一首“邊塞詩”應景。
雖然毫無藝術性可言,但也算是某種程度的“附庸風雅”了。
席間方重勇表現得非常矜持,該說話的時候就說幾句場面話,主要把話頭交給李栖筠去說;不該說話的時候就慢慢吃菜,威嚴沉穩喜怒不形于色。
待酒足飯飽後,衆人皆各自告辭行禮散去,可謂是賓主盡歡。
等方重勇回到自己所住院落後,才發現何昌期面色垮下來,似乎是有心事的模樣。
“你在這擺個臭臉,難道是要故意惡心我?”
方重勇沒好氣的反問道。
何昌期将方重勇拉到房間裡面,關好門,然後有些焦急,又故意壓低聲音抱怨道:
“節帥,咱們為什麼要對高仙芝那麼客氣啊!還有吐火羅那幫人,慣着他們幹嘛?敢不給節帥送禮,末将沒拿刀削他們已經算客氣了,還反過來送交子給這幫孫子,咱們為什麼這麼賤啊!
您可是西域經略大使啊!高仙芝和邊令誠一個高麗奴,一個下面切了的閹人,他們算老幾?也敢給您難堪?
平日裡都是别人巴結咱們,現在卻反過來了!末将是為節帥不值得啊!
節帥貴為西域經略大使,整整高仙芝之流,還不易如反掌?”
何昌期都快被方重勇的“舔狗姿态”氣哭!席間一直忍耐,現在終于徹底爆發了!竹筒倒豆子一樣憤憤不平的說了一大通,可謂是面紅脖子粗。
“就這?你就在氣這個?”
方重勇一臉錯愣看着何昌期反問道。
“對啊,那些交子可是兄弟們的軍饷啊!光這還不夠麼?
要是節帥不攔着,末将現在就去把那些交子要回來!”
何昌期理直氣壯的說道。
聽到這話,方重勇頓時就有些哭笑不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自己的版本太過超前,不但套路了别人,還把自己人也給瞞住了。
“你啊你啊,來,本節帥跟你細說。
”
方重勇讓何昌期坐到自己對面,又親自給他倒了一杯解酒的藥飲子。
“如果你是吐火羅的使者,收到了一大堆河西交子,并且知道這些交子可以換絹帛,那麼你會怎麼樣?”
方重勇問了一個很容易回答的問題。
“那自然是交給吐火羅葉護一部分,嗯,甚至整個吐火羅權貴圈子,各部落上層人人有份。
然後給他自己留一點當油水。
”
何昌期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說得不錯。
如果你是拿到河西交子的吐火羅權貴,你希不希望這些交子變成廢紙,一文不值?”
方重勇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以交子的便攜性來說,吐火羅人平日裡走動要翻山越嶺,輕便是一個很大的優勢。
隻要有信用背書,河西交子這種東西是很容易流通開來的。
當然這有個前提,就是吐火羅地區與大唐的貿易不能斷。
“如果我是吐火羅葉護,那自然不希望交子變廢紙,所以同樣也不會抵制交子在吐火羅境内流通。
”
何昌期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
像蔥嶺西北著名二五仔石國和康國之流,這些小國喜歡左右橫跳,絕對不會把河西交子當回事。
可是對于吐火羅這種政治立場固定的羁縻州來說,隻要河西交子可以保值,那麼隻要吐火羅上層認可,就能保證交子在一定範圍内流通。
“用剛才給吐火羅使者的那些交子,敲開吐火羅地區的大門,讓河西交子在其中流通。
這成本已經低到令人發指了,本節帥以為這買賣賺到家了,壓根就沒有虧的道理。
難道你真的想一毛不拔,拿着刀去吐火羅明火執仗的搶劫?”
方重勇難以置信反問道。
何昌期眼神閃爍,喏喏不言、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
看到對方這熊樣,方重勇就知道這貨腦子裡真就這麼想的,完全沒考慮過吃相好不好看的問題。
他們這些丘八就是想提着刀去搶,誰不給就殺誰!
“高仙芝與邊令誠也是這樣。
他們拿了河西交子,就會想方設法的用出去,自然會支持我們在西域鋪開交子的政策。
這就叫做花小錢辦大事。
至于銀槍孝節軍和安西遠征軍的軍饷,難道派個人回去支會楊炎一聲,敞開印一批交子很難麼?你怎麼連這個道理都想不明白呢?
交子隻有讓所有人都自願接受,它才會變成錢。
用的人越多,交子就越值錢,越能保值!
整天都盯着這麼點蒼頭小利,瞧你那點出息!”
方重勇毫不留情的嘲諷了何昌期一番。
不過對方聽完這番解釋後,不但沒生氣,反而對方重勇豎起大拇指說道:“節帥,還是您的手段高啊!高仙芝和邊令誠像是兩個傻子,被您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不自知,您才是最厲害的!”
“得了得了,去守門吧,本節帥要歇着了。
踏馬的,一個兩個都不省心,老子總算是搞定高仙芝和邊令誠這兩個刺頭了。
”
方重勇忍不住笑罵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