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聽朝廷的?
如果聽朝廷的,在長安為官倒是無所謂。
但節度使豈會甘心被人多一道枷鎖掐住脖子?必定會百般刁難進奏院的相關官員,從缺錢缺糧,到陽奉陰違,這樣進奏院的模式壓根就不可持續。
如果不聽朝廷,而聽節度使的。
那進奏院自然是可以得到地方上的全力支持,要錢給錢,要人給人。
可這樣一個地方節度使的眼線機構,在長安大搖大擺的活動,朝廷能忍得下去?
當然了,地方節度使坐大雖然是長期趨勢,眼睛不瞎的人都能看出來。
但目前來看,朝廷調換節度使非常頻繁,倒還不至于有這個擔憂。
起碼目前為止,地方節度使還算不上是軍閥,邊軍将領甚至節度使本人,都可以被朝廷随意調度。
“岑禦史很适合在長安擔任河西進奏院的進奏使,某會向朝廷舉薦。
當然了,監察禦史之職就沒辦法擔任了。
不過究竟何去何從,還請岑禦史自己考慮,某不會強求。
”
方重勇不以為意的說道。
“進奏院,是要為節帥辦一些機密之事吧?”
岑參不動聲色詢問道。
“确實如此。
”
方重勇微微點頭,沒有說破更沒有否認。
“方節帥,下官有些私密話,要跟方國忠說,但又不能讓河西節度使方節帥知道。
您說下官要怎麼開口呢?”
岑參壓低聲音詢問道。
“但說無妨,這裡沒有方節帥。
出了這個門,某就不記得岑禦史說過什麼了。
”
方重勇輕輕擺手說道。
“這是穎王李璬交給下官的親筆信,想給方節帥保個媒。
說妻家有女年方十六,很愛慕節帥年輕有為,自願為妾室給節帥暖床。
便讓下官給節帥帶個話。
下官不敢怠慢此事,又怕朝廷追究,便提前拆開信看過信了,并無其他要害之事。
就算萬一有事,某也能替節帥頂罪。
此女乃是獨孤禮的十三女獨孤氏。
值得一提的是,李璬之妻,乃是獨孤禮的十二女。
換句話說,就是李璬妻妹。
除此以外,李璬派來的人,也沒對下官說什麼其他的事情。
”
岑參從袖口掏出一封信,交給方重勇,信封已經被拆開了。
方重勇接過信,一目十行的看完,頓時明白李璬到底想幹啥了。
有個未出閣的世家貴女愛慕你,你高不高興,歡不歡喜?
人家不求名不求利,就是看上你了,要跟你上床,你接不接受?
要的話,很好,以後你跟我穎王李璬就是連襟了,那咱們不得親近親近?
不要的話,你個渣男不識擡舉!你是給臉不要臉,别怪自己名聲壞了!
“真是會玩啊!”
看完信,方重勇忍不住感慨歎息了一句。
他原本很好奇當初推裴秀上床的時候,對方居然一點都不反抗。
現在看來,跪求被他推倒的世家女,那都要排隊啊!裴秀又怎麼可能反抗呢!
這年頭,世家女不是稀缺資源,年輕的節度使才是!
“岑判官是想跟某說什麼呢?”
方重勇一臉無奈詢問道。
“節帥,聖人如今的年紀已經很大了。
一旦聖人駕崩……天下大亂便在頃刻之間了。
”
岑參壓低聲音說道。
方重勇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岑參說這話,隻能證明他的政治素養是合格的,因為這一條不僅他看到了,大唐中樞很多人都看到了。
基哥駕崩之日,便是諸多皇子各自聯合邊軍将領,起兵奪嫡之時!
天下豈能不亂?
“不錯,岑禦史目光如炬。
”
方重勇微微點頭,沒有表态。
“節帥如今身居高位,看似聖眷無邊。
但聖人一旦不在,那節帥豈不是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将來節帥要如何自處呢?”
岑參繼續詢問道。
方重勇沉默不語。
事實上,安史之亂雖然爆發得很突然,但大唐矛盾積壓将要内亂,卻又是衆多臣子的共識。
如果基哥早死幾年,大唐也一樣會來一場奪嫡之戰。
皇子勾結邊鎮節度使“勤王”的戲碼,對于大唐子民來說,接受程度比安祿山頭鐵造反要高多了,到時候至少北方的這些節度使都會參與進來。
而且還很可能一個皇子得到一路邊鎮支持,一路人馬成功奪取長安後,其他各路人馬該站隊的站隊,該挨打的挨打,權力重新洗牌。
“岑禦史想說什麼呢,别繞彎子了。
”
方重勇歎了口氣說道。
“下官以為,方節帥要早做準備,有備則無患。
進奏院,恰好是一個可以提前布局的機會。
下官能力有限,并不擅長這些,所以還是留在節帥身邊辦事為好。
李璬的小伎倆,節帥不必理會,可以貨比三家再來定奪。
獨孤家的小娘子,也不見得是最美的,節帥當然要好好瞧瞧再說。
”
岑參壯着膽子建議道,臉上露出暧昧的笑容。
他相信方重勇一定明白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意思。
他們這樣的官員,如果站出來造反砸李唐的攤子,則一定沒這個意願和膽量。
但若是有機會混個從龍之功,這些人則跑得比誰都快,比誰都積極!
基哥刁民害朕思維的根源便在于:唐朝自上而下,都不覺得換皇帝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隻要還是李唐這塊牌子,哪個宗室當皇帝根本無所謂!
太宗都是逼迫父親退位,殺嫡親兄弟上位的,還有什麼倫理綱常可言?
在這種社會思潮的前提下,也就不存在國家框架下的忠誠了。
臣子對皇帝的忠誠,全依賴私人關系。
對國家忠誠的人,或許正日思夜想搞死基哥。
“岑禦史言之有理,那進奏院的進奏使,某便讓嚴莊擔任了。
他現在還在沙州敦煌縣當縣令,某已經派人讓他來涼州了,估計明天就能到。
”
方重勇微微點頭說道。
情況确實發生了變化,基哥的子嗣們在脫離牢籠後,已經開始悄悄行動起來了。
方重勇有些感慨,他自己想悄悄做完的事情,居然被岑參一語道破,看來确實是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
進奏院并不是簡單的“節度使駐京辦”。
在中晚唐曆史上,便有進奏院官員根據節度使命令,刺殺朝廷中樞官員的案例。
這個機構的複雜程度,涉及軍事、政治、經濟甚至外交,其重要程度遠遠超過當時人的想象。
李璬的這封信,說明權力場上的新局面已經打開,岑參的能力,的确不能應付這樣的複雜狀況,需要一個心機更為深沉甚至是毒辣的人物。
非嚴莊莫屬。
“對了,李璬不是說這位獨孤娘子愛慕我嘛,那就讓她來涼州來遊玩一下騎一騎駱駝。
再跟某這個粗人睡……見一面,住幾個月玩夠了再回長安嘛。
”
正當岑參要起身離開的時候,方重勇忽然皮笑肉不笑的提了一嘴。
“诶?”
岑參一愣,還可以這麼玩嗎?感覺自己被方重勇刷新了認知。
來涼州玩玩,那自然還是要回去的,方重勇可謂是反将一軍。
“那下官這便寫一封信。
”
看到岑參錯愣的模樣,方重勇失笑搖頭,暗罵李璬是個大沙比。
李璬玩這種暧昧套路也太瞧不起人了,涼州是什麼地方,他方衙内這個河西節度使要什麼女人弄不到手?
哪怕是西域小國的公主,隻要他想搞也是信手拈來,而且還可以挑。
李璬以為送個女人就能把他方衙内拖下水,真是吃飽撐的,還是洗洗睡吧。
方重勇不屑想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