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修關城。
隻是在某些關鍵地段修了幾處烽燧,多半還是漢代的遺物。
而唐代的西北防禦體系,崇尚“機動防禦”,将河西走廊當做一個整體來看待。
因此嘉峪關附近的設施,多半還是服務于調兵,以及來往商賈旅客,所以還遠遠談不上是“固若金湯”。
北面的黑山和南面的文殊山,形成了一道沿着讨賴河而去的大峽谷,這也是肅州通往瓜州的主幹道,最寬的地方居然有二十多裡!
黑山以北,是茫茫沙漠,要從瓜州繞路到肅州,可以走這條路。
但隻能用駱駝,不能用馬匹,途中沒有補給點,沒有綠洲,多達百裡的路程,可謂風險不小。
而文殊山與南面祁連山脈之間,是容納讨賴河的大峽谷,河流東面比西面高數十米!大峽谷寬近六百米,讓人望而興歎,這裡是嘉峪關的天然防線。
峽谷不僅高低落差大,而且還很陡峭,都是刀劈斧砍一般的懸崖,其中隻有最南端的一處地勢稍平。
大唐在這裡架設了一座木橋名為“天生橋”,隻能容納兩人并排而過。
要麼走重兵把守的大峽谷,要麼過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生橋”。
在沒有建設關城的時代,怎麼防守嘉峪關,無論是對東面的那一方,還是對西面的那一方來說,都是個讓人頭疼的難題。
唐軍與吐蕃軍在這個戰場上已經多次交手,不管是讨賴河沿岸,還是在天生橋,雙方都有短兵相接,并且互有勝負,一時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然而,今日情況出現了變化,吐蕃軍開始集結了!
嘉峪關黑山東南面一處較高的山丘上,河西節度使王忠嗣正在帶着幾位軍中高級将領觀摩戰局,全盤指揮。
“節帥,吐蕃軍這是要反客為主啊!”
說話的這位壯漢叫馬元慶,赤水軍副使,在這裡從軍已經很多年了,比王忠嗣的資格老很多。
他指着山丘下方唐軍陣線前方的木栅欄說道。
木栅欄前面還布置了一道拒馬樁組成的陣線,用于固定軍陣的基本形狀,不至于被吐蕃騎兵一沖就散了。
嘉峪關峽谷的寬度是足夠數萬人在此排兵布陣的,因此很考驗指揮官的戰術水平。
“來多少殺多少便是了,不妨事的。
”
王忠嗣擺了擺手,淡然說道。
他故意賣了個破綻,空出北面的沙漠地段,沒有派兵防守。
如果吐蕃人夠聰明,一定會派兵從北面迂回,穿越百裡沙漠,繞道去唐軍後方,然後試圖擊潰唐軍中軍。
而峽谷正面,将會迎來一輪又一輪血肉模糊的苦戰。
唐軍雖然并不像後來的宋軍那邊布置“純隊”(即兵種定死不能替代,作戰靈活性大打折扣),但依舊是主力分工明确,各兵種各司其職,并非眉毛胡子一把抓。
其中諸軍按其職能分為弓手、弩手、駐隊、戰鋒隊、馬軍、跳蕩、奇兵等多種。
這些兵種常常一人多技,需要打什麼仗就擔任什麼職責,士兵的戰術素養非常高。
在常規情況下,唐軍在陣地戰時,每當戰鬥展開:
敵人在一百五十步的時候,弩兵開始射擊;
敵人在六十步的時候,弓箭手開始射箭;
敵人攻入二十步的時候,弓弩手發箭後執刀棒(陌刀或棒)與戰鋒隊齊入奮擊。
己方重裝步兵與敵方步騎兵短兵相接後,奇兵、馬軍、跳蕩軍皆不準輕舉妄動。
如果前方步兵的戰況不順利,跳蕩、奇兵、馬軍方可迎前敵出擊,重步兵則後退整頓後準備再援。
如果跳蕩、奇兵、馬軍進攻不利,所有的步軍(除去裝備陌刀的重步兵之外,還包括防禦弓矢等遠程武器的刀盾兵,與手持短兵器的輕步兵)必須配合馬軍同時作戰。
類似條例不一而足,篇幅不小。
所以陣前如何打仗,其實章法都是固定的,基本套路就那麼回事。
哪怕一個什麼也不懂的門外漢,拿着“戰術手冊”依葫蘆畫瓢,也可以打得像模像樣。
這部分,其實并不是指揮打仗的困難所在。
因為,沙場對陣之時,隻是一般情況是這樣。
令人遺憾的是,戰場上……所謂的“一般情況”其實非常少,反而是那種“非常規情況”比比皆是。
這就跟天下沒有兩片樹葉完全一樣差不多,打仗沒有定死的套路,隻有木魚腦袋頑固不化的庸将。
遇到特殊情況的時候,就很考驗指揮官的戰術應變能力了。
自己這裡有什麼菜就做什麼飯,客人喜歡什麼“口味”就做什麼飯,并無固定的打法,也不存在刻舟求劍的死規矩。
王忠嗣這次排兵布陣,就完全舍棄了那些輕裝步卒,也省去了大量的弓手弩手。
這些弓弩一類的玩意,對付吐蕃引以為傲的重甲步兵,作用極為有限。
在可以産生殺傷的距離内,弓弩手僅僅隻能放一支箭而已,第二箭的時候吐蕃重步兵的斧頭就砍到臉上了。
王忠嗣這次是把陌刀隊集中起來使用,決心先頂住,然後用輕裝步兵在吐蕃軍中軍的位置殺出一條血路來。
“刀盾兵穩住栅欄,不要貿然出擊,吸引吐蕃軍重步軍來攻。
待吐蕃騎兵出動後,讓我們的輕騎過去用弓箭騷擾,吐蕃人沒有騎射技能,吊着他們打就是了。
”
王忠嗣對馬元慶說道。
這一戰的勝負手,估計就是在沙漠那邊的吐蕃軍身上。
如果吐蕃人沒有這一招,或者來晚了,那他們就等着死吧!
唐軍在文殊山以南,讨賴河東岸的懸崖峭壁上,安置了數百張床弩!到時候居高臨下萬箭齊發,将河對岸的吐蕃守軍射成篩子!之後赤水軍中精銳,會從天生橋飛渡讨賴河,然後從吐蕃軍南面的側翼壓上!
這支軍隊會直插吐蕃軍中軍,到時候就有好戲看了。
哐當!哐當!哐當!哐當!
吐蕃軍重步兵全身甲在摩擦晃蕩,列隊整齊朝着唐軍木栅欄而來。
吐蕃人似乎也不想玩什麼花俏的,他們似乎也看出來了唐軍的計策,或許心中也并不是很在意。
因為隻要擊穿了嘉峪關中唐軍主力的陣線,那麼其他唐軍在各處的騷操作,都會變成無用功!
一力降十會!
“殺!”
吐蕃重甲兵沖了上來,唐軍陌刀以對,殺馬的兵器用來殺人,雙方都是卯足了力氣,要置對方于死地!
铿!
兵戈劃過盔甲的聲音響徹天際,血腥的厮殺開始了。
看到兩軍陣線犬牙交錯,甚至吐蕃人在局部還突破了一點點,王忠嗣依然面不改色對馬元慶下令道:“你現在便帶着赤水軍精銳,飛渡天生橋吧。
”
“得令!”
馬元慶轉身便走。
王忠嗣又轉身對新上任的大鬥軍軍使董延光說道:“你帶大鬥軍主力,在嘉峪關北面臨近沙漠處布防。
切莫放進來一個吐蕃人!”
“得令!”
董延光也轉身離去。
王忠嗣繼續站在山丘上觀看,他看到了兩軍戰線上拳拳到肉,血沫橫飛。
那些之前還生龍活虎的兩軍士卒,都紛紛倒下,又有後面的人不斷補上。
無論是誰看了都會動容,可惜沒人能讓他們停下來。
慈不掌兵,莫過如是。
主帥的心,從來都是最狠的,他們的心中,隻有勝利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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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