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上面不給錢,那再不允許下面變着法子撈錢,這算不算又當又立?
所以方重勇非常确定,隻要他能保證府衙軍政民政在賬面上的盈餘,那麼朝廷對他在地方上搞的事情,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隻要下面地方沒事,那麼中樞高層就不會沒事找事。
隻要有本事的人,在邊鎮和地方,除了造反外,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中樞如今自顧不暇,李林甫能把基哥挖的坑填上,就已經是能臣幹吏了,指望他解決大唐積壓百年的大問題,那是不可能的!
誰也沒有那個實力。
方重勇自認為自己還不算缺德之人,可大唐十幾萬的流官,其中缺德之輩隻怕如過江之鲫一樣多。
可以預料的是,大唐的基層隻會越來越熱鬧。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
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
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
方重勇無病呻吟一般的感慨道。
他好愁啊,一直借着渣爹幽州節度使的虎皮。
現在知道是自己老爹害死了楊玉環,這踏馬要不要帶妹跑路呢?
楊玉環都死了,這大唐已經不能待了,記憶裡的那點曆史細節,已經完全沒用了!
“完全聽不懂,不過秋天還沒到吧。
”
阿娜耶搖搖頭說道,她從小就學醫術,嚴重偏科,對于詩詞文章什麼的近乎文盲。
“不懂就對了,就對了啊……”
方重勇話說了一半,就把頭枕在阿娜耶腿上,累得睡着了。
……
三日之後,為了防止被損害了既得利益的西域大胡商做掉,方重勇将阿娜耶他們都安置在了小城的府衙後院,這裡本身也是刺史應該居住的地方。
入夜之後,方重勇帶着一行人來到張氏的宅院,天空中居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随即越下越大,形成了暴雨!
降水量一年不超過五十毫米的地方,居然下起了暴雨。
這讓少見多怪的方重勇一臉驚詫,他自從來到敦煌這裡,還是第一次見到下暴雨的,就連小雨,之前也隻見過了一次而已!
張氏大宅堂屋裡的本地大姓代表,似乎對這麼大的雨也感覺驚詫無比,一個個都面露訝色。
甚至年紀比較大的人,還顯得有幾分慌亂。
“張員外及諸位族長,你們都考慮好了麼?”
方重勇看着衆人詢問道。
“保險費的事情,我們都沒有什麼意見,堅決擁護使君辦事。
如果有不服管的人,那麼絕對把事情做得幹幹淨淨的。
”
張悛代表衆人,不動聲色的說道。
拿錢辦事嘛,這點小事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沒什麼人會傻乎乎的出來阻止,說什麼這麼玩不合規矩。
對大家都好的事情,不是規矩也會變成規矩。
“至于稅款減免的事情,我們也沒意見,隻是想知道,能減多少?”
張悛已經不是在暗示了,而是直接把他們心中猶疑的地方說了出來。
減免得多,那本地大戶肯定是由沙州府衙随意差遣。
減免得少,那本地大戶對沙州府衙這邊的命令,也就随便應付應付得了。
敦煌本地産糧,年産量不過三十萬石而已。
因為依靠雪水灌溉,産量比較穩定,但農業收入确實很一般。
這些本地大戶們看着風光,其實隻是麾下佃戶與農田比較多而已,也未必有多少錢。
免稅政策,不僅僅是每年多一筆橫财而已,而且還能讓西域胡商們放下身段跟他們合作,所以這個免稅額度是多少,至關重要!
可謂是量變産生質變!
“每年,三萬絹,你們幾家商議一下份額。
這是初步的目标,本官會視明年的關稅額,以及你們對沙州府衙的支持程度,進行增減。
”
三萬絹啊!
看起來少?
不不不,這隻是免稅額度而已!
那麼與之相關的貨物,又有多少呢?
以此帶動的生意,又有多少呢?
會多到不可想象!
真别嫌少,絲綢在敦煌的購買力很強的!
張悛都感覺自己的呼吸粗重了幾分。
大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方重勇說他們這些大戶加在一起三萬絹。
那麼誰應該拿得多,拿得多的人,又應該盡到怎樣的義務?
很不好處理!
正在這時,一個下仆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身上的衣服全都濕透了。
在敦煌這個到處都顯幹燥的地方,這一幕真是相當少見。
那位下仆在張悛耳邊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張悛忽然面色大變。
“不好,甘泉水(黨河)泛濫決堤了!”
“怎麼會?”
“怎麼不會,又不是第一次了?”
“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
”
在場衆人議論紛紛。
甘泉水就是敦煌小城和羅城的母親河,甘泉水泛濫,兩座城固然無事,但城外的情況就不好說了。
“發洪水了?”
方重勇一臉疑惑問道。
家人們誰懂啊,為什麼沙漠裡面會發洪水啊!
方重勇整個人都不好了,他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原來缺水缺得喪心病狂的敦煌,居然也會發洪水!
還好他沒有繼續發問,暴露自己淺薄的認知。
“使君請在此稍候,我等皆是渠社的渠主,如今要帶着社員去守護漕渠了。
使君請放心,這座城經曆千錘百煉,不會有事的。
”
張悛信誓旦旦的說道。
正在這時,城樓的大鼓也響了起來。
像是催命一般,響徹這寂靜的夜空。
咚!咚!咚!咚!咚!
好像敲在大堂内每個人的心頭。
“為什麼城樓的大鼓會響起來?”
張悛微微皺眉問道,這回可真不在他意料之中了。
其他本地大姓的代表跟他一樣,同樣的不明所以,又面色憂慮乃至驚恐。
隻有小城被軍隊攻打的時候,城樓的大鼓才會響起。
“來了!吐蕃人來了,正在攻打城牆!”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下仆,狼狽的沖進大堂,直接對張悛喊道,已經顧不得上下尊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方重勇,敬佩,迷惑,後怕的表情不一而足。
他們原先都是以為造謠吐蕃人來襲是方重勇這個大忽悠為了推進自己的套路有意為之。
今天來開會之前,他們更加确認了這一點。
沒想到,這毛孩子玩真的啊!
“本官以沙州團練使的身份,命令你們帶着家中部曲,協助邊軍守城!
從今日起,你們各家部曲都以團結兵的身份,被本官征調了。
半個時辰之内,本官要在沙州城牆的簽押房内看到你們,還有你們的部曲!”
方重勇順勢掏出挂在腰間的團練使魚符,在衆人面前亮了出來!
雖然他心中慌得一比,但在外人看來,卻是喜怒不形于色,穩得比泰山還穩。
在場衆人都有在唐軍中從軍的經曆,當然知道方重勇在拿着雞毛當令箭,團練使現在根本沒有調動團結兵的權力。
隻不過事急從權,吐蕃人急攻敦煌小城,已經來不及去追究這些事情,到底合不合理,合不合法,要不要聽了。
為了“程序正義”而因噎廢食,向來不是邊軍的作風。
現在方重勇就是主心骨,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那當然要聽他的,不然還能怎樣!
“我等謹遵使君号令!”
衆人一齊單膝跪地行禮道。
“本官先行一步!”
方重勇走出張氏的宅院,在無人的暗處,他身體已經軟得不能動,被阿娜耶攙扶着,雙腿都在發抖。
“郎君,行不行啊?”
阿娜耶小聲問道,此時雨已經停了,天上連星星都看得到。
方重勇也恢複了過來,他站直了深吸一口氣道:“不行也得行。
如果城破,我先殺你,再自盡,免得你被抓為奴受辱。
”
聽到如此決絕的話,阿娜耶緊緊握住他的手,微微點頭道:“好!要死我陪郎君一起死!”
狼來了,票有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