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京是在給崔希逸上“投名狀”,在給方重勇賠禮道歉。
但崔希逸隻是被得意忘形的辛雲京給内涵了一頓,而方重勇也僅僅是在山坡上吹了一晚上冷風,對于他們來說,并沒有多大損失。
辛雲京不得不對他們低頭認錯,因為這是官場規矩,更是因為崔希逸是節度使,方重勇背景雄厚!
而不是因為這兩人占着所謂的“道理”。
真要說“道理”,那幾十個無辜被殺的天竺僧人難道沒有占着理?
那些負責銷贓的突厥商人難道沒有占着理?
可是誰又願意聽他們說話呢?别說這些人已經死了,就算還活着,恐怕也是人微言輕,沒人在乎他們怎麼說。
是非關乎實力,公道不在人心,此刻表現得再明白不過。
方重勇作為“統治集團”的一員,他發現隻要按照内部規矩行事,他就可以很輕松的辦到從前根本沒法想的事情。
辛苦耕耘二十年,或許都比不上“家父方有德”這五個字。
此時此刻,方重勇感覺到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那是一種殘酷的真實。
“如今,白亭軍缺一位副軍使,白亭海風景優美,适合修養。
方小郎君何不借着擔任副軍使的機會,在白亭堡修養一番?
馬上大軍出征在即,我大唐邊軍将要與吐蕃軍大打出手,隻怕不僅是涼州城,就連赤烏鎮都要不得安甯了。
你嶽父此番也要作為第一批從大鬥拔谷南下的部隊,恐怕無暇照料于你。
所以,伱有沒有接替白亭軍副軍使的想法呢?”
崔希逸将那枚銅制的魚符,推到方重勇跟前。
解鈴還須系鈴人,讓方重勇去白亭軍,正好解開之前結下的梁子,白亭軍内部也不必擔心被河西節度使穿小鞋,衆人皆大歡喜!
更重要的是,白亭軍是涼州唯一一支,已經确定不會參與對吐蕃作戰的正規邊軍!且位于靠近涼州東北部的白亭海,風景好事情少适合休假!也适合保護方重勇的安全!
還有比這裡更好的地方麼?
而且白亭軍的軍使,不比赤水軍啊,大鬥軍啊這些編制較大甚至特大的軍。
那些地方的副軍使,别說崔希逸不會推薦方重勇去擔任,就算推薦了,也會遭到所在邊軍上下的一緻抵制!
誰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給一個半大孩子,還是從朝廷空降而來的半大孩子身上啊!
但是白亭軍就不同了,它名為“軍”,實則兵力比守捉還少,又沒有戰事沒有外敵,平日裡訓練就相對松懈。
突厥是龐然大物不假,隻是它也不可能在一天甚至一年之内崛起。
突厥的變化是有趨勢的,至少現在沒有看到這個趨勢,所以白亭堡的“堅固”,并不是類似“瑪奇若防線”的存在,而是實實在在的沒什麼危險。
這位方衙内,本身來河西就是鍍金的,崔希逸雖然對方重勇那次出的主意感覺驚豔,對其也沒有敵意與防備,但終究還是怕把這位爺給折騰死了!
他馬上就要南下青海湖,與吐蕃人交戰,哪裡顧得上這位方衙内啊。
還不如扔在辛雲京那裡,讓對方幫忙“帶孩子”。
現在崔希逸和辛雲京就這樣眼巴巴的看着方重勇,看着桌案上那枚魚符,等待着他的回答。
……
洛陽的含嘉倉渡口,曾經是大唐最繁忙的渡口之一,僅次于江南的揚州。
每天都有很多漕船在這裡卸貨,把一袋又一袋糧食運到含嘉倉裡儲存起來,甚至是在洛陽集市上販賣。
這種日子持續了很多年。
然而自從裴耀卿改運河河道,采用分段運輸的方法轉運糧草之後,汴口到洛陽這一段水路便被放棄。
畢竟,這一段路純粹是在“浪費”财帛。
于是含嘉倉渡口,就徹底的空了,跟含嘉倉一個鳥樣。
别說是一天了,就是一個月也看不到幾艘像樣子的漕船經過。
洛陽的經濟,也開始逐漸蕭條起來。
反倒是因為河陰倉糧食囤積,參與水路貨物轉運的關鍵節點汴口,日益興旺了起來。
其實說白了,洛陽本地又能消耗多少糧草呢?從前路過的漕船,很多都是為關中服務的。
長安才是帝國的核心,各地往來的商船漕船,如果不到長安,是不會有什麼大出息的。
去長安,做大官,賺大錢,才是每個“北漂”心中的夢想。
此時此刻,鄭叔清正将雙手放在背後,凝神看着一艘又一艘漕船在卸貨,一如當年裴耀卿還未改革漕運時的光景,嘴角忍不住露出輕蔑的微笑。
“一紙飛錢,竟然恐怖如斯。
含嘉倉因它而再興,河陰倉因它而衰。
”
他忍不住唏噓感慨道。
方重勇的辦法确實是好辦法,鄭叔清在大略不改的情況下,稍稍更新了一下細節,然後将其交給李林甫審定。
後者幾乎全盤接納,隻是在一些小地方提出了自己的見解。
自從新規實施已經三個月,含嘉倉糧食的進出趨勢就已經開始逆轉。
從前幾乎是一邊倒的下降,現在糧食入倉比例,已經開始逐步攀升,如今已經超過了三成的警戒線。
這還不包括含嘉倉一直在給河西那邊運糧,每天都在調撥糧草支援河西戰事!
“下一站,應該就是戶部尚書了吧。
”
旁若無人之時,鄭叔清自言自語道。
到了六部尚書,那麼便離拜相隻有一步之遙了。
問題僅僅在于,什麼時候入相,又會被交付什麼重要差事!
正當鄭叔清在一旁想入非非的時候,一位穿着宮服的太監,走到鄭叔清跟前說道:“鄭侍郎,将手頭的事情暫時放一下,随我入宮面聖吧。
”
入宮?面聖?
聽到這話,鄭叔清一臉古怪,他很不理解,如果朝廷中樞有事找他,那應該也是李林甫出面啊,為什麼李隆基會叫他去談談呢?
實在是有些看不懂。
雖然不知道李隆基是想做什麼,但是鄭叔清很明白,不去是絕對不行的,而且這位長安聖人,脾氣還特别不好。
你對他鞠躬盡瘁,他不見得能記得。
你玩忽職守,把他的話當兒戲,這厮記得一清二楚,有機會就會把人往死裡整!
“在下這就動身。
”
鄭叔清微微點頭說道,心中忐忑不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