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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看不見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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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湯池,坐馬車返回長安了,一刻都沒有多耽擱。

     不經意之間,他已經把皇甫惟明、王忠嗣、牛仙客、李适之這些人全部都趕出了長安。

    剩下的,就是用洛陽含嘉倉的事情,慢慢鈍刀子割肉了。

     現在長安的中樞,大半都是他的人,李隆基也默許各路人馬在外公幹,不幹擾李林甫施政。

     修長安到洛陽之間的運河,改革現有的法律條文,将不合時宜的删掉,逐漸将租庸調在稅收中的比例降低,慢慢增加戶稅來補齊差額。

     李林甫心中盤算着一件又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租庸調的戶籍,一年比一年假,逃戶一年比一年多。

    越是逃,加到不逃之人身上的租庸調就越多,然後逃戶就更多,反正賬冊都是假的,地方官吏也是沒辦法。

    并非每一個地方都如夔州那樣是商埠,可以輕松用商稅補齊差額。

     國家的用度也一年比一年大,府兵番上的比例越來越少,兵部那本賬冊,已經不對士卒的出處用府兵來标定了。

    統一都是“長征健兒”“團結”這樣的字眼。

     就連龍武軍都不是府兵的構成。

     募兵的軍費一年至少得一千萬貫,占中樞開支的大頭,遠遠超過了開元初年的兩百萬貫。

     李林甫心裡想着一件又一件麻煩事,似乎哪一件都不好解決。

     “聖人的攤子鋪得太大了啊。

    ” 馬車裡,李林甫忍不住歎息了一聲。

     …… 洛陽城内,鵝毛大雪同樣一片一片的落下。

     此刻鄭叔清站在這座宏偉的糧倉跟前,内心複雜。

    一肚子苦水不知道要跟誰去發作。

     因為鄭叔清發現他好像被李隆基或者李林甫給坑了,但卻又沒辦法挽回局面。

     還好現在是冬天,不是收糧食的季節,還有時間可以想辦法。

    若是到了明年初夏還想不到好辦法,那他這個戶部侍郎,就真的當到頭了! 含嘉倉是大唐第一糧倉,巅峰時期,儲存了大唐一半的國家儲備糧。

     它的的确确是威震四方的巨型糧倉,天下無出其右者,至少曾經是,甚至十年前乃至五年前都是,但現在已經空了大半。

     鄭叔清來的時候,李林甫說是清查糧庫庫存就行了,其他的不用管。

    結果把那些官員查辦以後,轉運糧食到含嘉倉的任務,就落到他這個戶部侍郎兼轉運使頭上了! 本來,含嘉倉的管理是互相制約的,以司農寺為主,由監門衛瞥衛,禦史台監察,本倉官員隻負責檢驗、函量、計籌、記錄、入窖等事宜,由司農卿最後檢署,根本輪不到鄭叔清過問。

     但是現在前任司農卿皇甫惟明被調到了隴右擔任軍職,主導對吐蕃作戰了。

     缺了一個牽頭人。

     再加上轉運使這個官職新設立不久,就是為了統合不同部門的運作。

    所以這個鍋就被鄭叔清給接下來了。

     要是普通的糧倉,想想辦法糊弄一下也行。

    可是含嘉倉是不一樣的,它太大又太重要,不能等閑視之。

     含嘉倉位于大唐東都洛陽城内,單獨為一個有城門的小城,名為“含嘉城”。

     其倉城為長方形,四周高牆圍攏。

    其中南北城牆長615米,東西牆長725米,牆寬15~17米,牆高1~6.5米,倉城面積約為43萬平方米,儲量驚人! 哪怕現在隻有最大儲量的兩三成,糧食儲量也是個恐怖的天文數字。

     在裴耀卿改道通濟渠之前,南北運河的轉運中心,都是洛陽的含嘉倉。

    所有來自江淮與江南的糧草,都要先入庫含嘉倉,再陸路轉運到長安。

     大唐在長安與洛陽之間,單獨開辟一條的“馳道”,專門負責往關中輸送糧秣。

     然而,含嘉倉的情況,沒有常人想得那麼簡單。

    這次倉庫缺糧,主要原因也不是官員渎職。

     世界上并沒有什麼供給天下百年不倒的糧倉,那些都是不了解内情的人所妄想出來的。

     實際上,糧倉有一個很關鍵又很隐蔽的數據,導緻了它不能單獨存在。

    正是因為這個,導緻了含嘉倉今天的局面。

     這個關鍵數據,便是所有的糧食都是有保質期的,而且這個保質期,相對于王朝壽命來說,并不長。

     含嘉倉是地下糧倉,當初建立的時候就是按最高标準來建的,存糧的保質期也算是長的,但也就“幹燥之地,粟可存9年,米5年;潮溫之地,粟存5年,米存3年”而已。

     糧倉的制度是推陳出新,漕運不走洛陽,那麼含嘉倉就必然會空,就這麼簡單而直白的道理。

     糧食不運走的話,保質期快到了,就隻能就地在洛陽販賣。

    而糧倉隻是負責保管糧食,官府赈災與收集購買糧食的機構另有其人。

     好像誰都有責任,又好像誰都沒做錯事,到最後就變成了一筆爛賬。

     鄭叔清面前的含嘉倉監倉禦史、押倉史,連大氣都不敢出。

    隻要這位轉運使一封奏折上去,他們就會立刻完蛋。

     “二位有沒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呢?” 鄭叔清看着不敢擡頭的二人歎息問道。

     “鄭侍郎啊,當年裴相公改了漕運通道,而含嘉倉運轉的規矩還是從前的沒有變。

    現在糧食都到汴口那邊的河陰倉去了,我們也沒有辦法啊。

    ” 白發蒼蒼的監倉禦史歎息說道。

     誰都知道汴口那裡成了新的轉運之地,糧秣成堆。

    但誰都不肯出這個頭,提出放棄運轉百年的含嘉倉,放棄這個巨型國家戰略儲備倉庫。

     李林甫讓鄭叔清想辦法在數年時間内,給含嘉倉“回回血”,起碼将糧倉填滿一半吧。

     而且在辦這件事的同時,還要不斷向長安城外的“專有糧庫”運糧,以供應河西軍需。

     這怎麼搞啊! 鄭叔清完全沒有頭緒,他又變不出糧食來! “本官已經給聖人寫了奏折,到時候完不成朝廷的政令,不過是我拖着你們一起完蛋罷了。

     我最多不過罷官,含嘉倉的缺糧是本官查出來的,我沒什麼責任。

    可是你們最後會如何,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

    ” 鄭叔清甩了甩袖口,轉身離去上了牛車。

     難道要用和籴法麼? 他心中揣摩着那些常規辦法,越想越是感覺自己最後會死得很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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