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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家父方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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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代官府與織布相關的事情,在行政上是歸“少府卿”來管的,少府卿負責管轄若幹直屬于皇室的織布暈染工坊,規模不小。

     不僅在長安城内有紡織工坊,而且在洛陽、揚州、成都等地,亦是有類似機構,每年都會向皇家提供大量的優質绫羅綢緞作為貢品。

     按常理說,仿制新款粟特錦的事情,應該由少府卿來全權負責。

     但本次少府卿卻沒有接這個差事。

     一來仿制粟特錦風險較大,不是少府卿本人提出的建議,他也不可能全力以赴,還不如不接茬,要不然即使做了也是吃力不讨好; 成了功勞是鄭叔清的,敗了是他這個少府卿在拖後腿。

     另外一方面,現在的少府卿鄭岩,其實是……鄭叔清本家的人,荥陽鄭氏出身。

     簡單點說,就是鄭叔清的親戚。

     所以哪怕少府卿明面上沒有承諾什麼,暗地裡卻不斷給鄭叔清各種有效支持,為鄭叔清仿制粟特錦提供了各種人力物力和行政上的便利。

     鄭岩是前宰相張說的女婿,其祖父輩乃粟特人,極有可能是昭武九姓出身,因為避禍而與荥陽鄭氏合流(可以理解為入贅改姓)。

     所以此人血緣上跟鄭叔清不過是遠房表兄關系,但文化上卻又是共同進退的一家人。

     唐代文化的包容并蓄,以我為主四海一家的理念,也反映在世家大族對于優秀人才的吸收上。

     更加詭異的是,張說是張九齡的恩師,曾經是進士出身官員裡面的扛鼎人物;而鄭岩是有西域血統的“吏治派”官員,但鄭叔清現在是李林甫圈子裡的人,卻又未變成核心黨羽。

     這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情況,讓官場的關系網變得異常複雜。

     不得不說,政治這種東西,肯定不是外人所想的那種非黑即白的打打殺殺。

     某種意義上講,更像是人情世故而已。

     打聽到這些消息後,方重勇似乎有點理解,為什麼老鄭常常有恃無恐,而且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外行,卻敢接織布這種活計了。

     不是因為老鄭很蠢,而是他手裡的暗牌,方重勇沒有看到。

    信息不對稱,導緻雙方對同一件事産生了截然不同的判斷。

     老鄭手裡也是一把好牌,雖然沒有王炸,但順子三帶一什麼的也是一堆一堆捏着,隻是手裡常常少了破局的硬牌,總是被動應付顯得有些狼狽而已。

     這次粟特錦的仿制,是長安宮城少府監的绫錦坊負責具體設計、編織、渲染的,它也是唯一一個,在長安城内的官方直屬紡織工坊。

     绫錦坊内有織工365人,寓意“日日編織不停”。

     在前往少府監的路上,鄭叔清告訴方重勇,绫錦坊這個位于宮城内的作坊,曾經在開元初年被李隆基廢除,原因是這位聖人宣稱是要帶頭節儉過苦日子。

     李隆基現在雖然貪圖享樂,但他曾經也确實勵精圖治過。

     然而,好景不長,沒過幾年李隆基就被現實打臉,因為各州供奉的絲織品完全不夠日漸奢侈的李隆基揮霍與賞賜的。

     于是臭要面子的李隆基隻好悄咪咪的将绫錦坊恢複,卻又不敢随意擴大規模,隻是在長安城以東,諸多河流下遊的地區(相對長安而言),以外朝的名義建立了一系列官方紡織作坊,有織工數千。

     名義上工坊是外朝的,實際上的産出卻是宮中的。

    這種所有權和産出權分離的辦法,方重勇前世引以為傲的管理學經典,居然被李隆基用得出神入化。

     “鄭侍郎在背後這麼議論聖人,真的好麼?” 方重勇一臉莫名其妙的看着鄭叔清問道,兩人已經走到了少府監的門口。

     你踏馬說李隆基壞話,能不能不要當着我的面說啊,難道我不知道他是個虛僞貪婪又自大的老硬币麼? 方重勇忍不住歎了口氣。

     “本官隻是怕你忘了嘛,那追加十萬貫的教訓。

    咱們這位聖人啊,你做得好是沒用的,要做得超乎他意料的好才行,多上點心吧。

    ” 鄭叔清拍了拍方重勇的肩膀說道。

     “事成之後,我送你一對雙胞胎女奴,才九歲,跟伱一樣大,那真是亭亭玉立含苞待放啊,啧啧! 你知道這對雙胞胎有多難找麼?我也想找三胞胎四胞胎的給你,但是那些人不是長得醜,就是年紀不合适……” 鄭叔清低下頭湊過來在方重勇耳邊壓低聲音說道。

     “走吧,我已經充分感受到了鄭侍郎的誠意。

    ” 方重勇感覺自己好像被鄭叔清PUA了,但又不太說的上來這種感覺是不是正确的。

     二人走進绫錦坊的庫房,就看到打造好的竹貨架上,擺着一匹又一匹已經編織好的仿粟特錦。

     湛藍、豔紅、橙黃、青綠等等,各種顔色,各種款式與花紋的都有。

     方重勇拿下一匹錦緞觀摩撫摸,這種錦織,不僅撫摸起來溫和而光滑,而且還有着普通絹帛所不具備的厚實感。

     花紋在具備了粟特錦的崎岖雄壯之餘,又用圓潤的花紋掩蓋了粟特錦花紋所固有的粗大猙獰。

     一句話,這款布料幾乎是融合了常規蜀錦與粟特錦的所有優點,創造出的一種新織錦。

     鄭叔清來找方重勇尋求對策,恰恰不是因為他對這些仿粟特錦不滿意,而是太滿意又患得患失,怕不能入李隆基的法眼白忙活了。

     這就好比有人就是喜歡街邊早點的随意,而不喜歡大酒樓飯菜的拘謹一樣。

     鄭叔清僅僅隻是對李隆基的喜好沒譜。

     “東瀛來的遣唐使,得知仿粟特錦後的消息後,跪在少府監門前祈求,又去求聖人,本官這才割下一片,賞賜給此人。

     據說,這位遣唐使是要拿回去給他們的酋長作為帥旗使用。

    ” 鄭叔清不無得意的說道。

     本子? 那就難怪了。

     似乎是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鄭叔清繼續自豪的說道: “我大唐可以縱橫西域,可不單單是靠着兵革之利。

     若隻有武力豪橫,沒有财帛相伴,想以德服人也很難。

     吐蕃與我大唐争雄,之所以屢屢吃虧,最大的原因不是吐蕃不會打仗,而是我大唐有絲綢,吐蕃卻沒有。

     絲路上的西域諸國,都不希望吐蕃強勢,因為吐蕃不能給他們所需要的絲綢。

    ” 鄭叔清用手掌拍了拍一匹錦緞,好像這東西就是他手裡的神兵利器一樣。

     方重勇微微點頭道:“不用再吹噓這些事情了,說點實在的。

     這些仿粟特錦我看過了,不如起一個好聽的名字,就叫唐錦吧。

    ” 一聽這話,鄭叔清恍然大悟道:“妙啊!唐錦唐錦,我大唐之錦,聖人肯定會龍顔大悅。

    ” 瞧你這點出息!整天聖人不離口! 方重勇歎了口氣,繼續說道:“聖人見多識廣,你以為改個名字,就能糊弄過去了?恐怕還得有别的東西配套才行。

    ” 果然,鄭叔清又頹喪下來,哀歎道:“是啊,光名字好聽沒用,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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