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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上元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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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問題隻在于洛陽到長安這一段水路似乎不怎麼好走。

     可是歸心似箭的鄭叔清,覺得還是走水路更快些,最多陝州那地方,黃河水流湍急一點,稍稍危險一點……大不了到時候再轉陸路嘛。

     反正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 結果等他們趕到陝州的以後,沒多久黃河淩汛就來了。

    一行人眼睜睜河水裡夾雜着上遊奔流而來的碎冰,小的不用說,隻是其中比較大的冰塊,足以把一般船隻給撞得傾覆沉沒,死人翻船。

     他們又在陝州的驿站耽誤了一段時間,鄭叔清又在那抱怨當初應該走武關道。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經過長途跋涉,上元節那天,他們從南陽北上洛陽後又坐馬車來到陝州,在縣城外的甘棠驿歇息。

    長時間舟車勞頓,不僅是作為孩童的方重勇與方來鵲,和當官不事生産的鄭叔清,就連平日裡也要回家耕田的嚴莊,也是累得半死。

     隻有習慣在大山裡奔跑的阿段,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還閑得發慌。

     這一路極為折騰,可是他們又不能不聽鄭叔清的。

     不僅是因為鄭叔清是大人,方重勇還是個孩子,而且還有個不能忽視的因素:鄭叔清身上有官府的通關文書,以及官員身份證明。

     鄭叔清在沒有回長安述職之前,依舊是名義上的“夔州刺史”。

    這個身份,在旅行途中,非常好用,可以肆無忌憚享受驿站帶來的便利,還不用花錢。

     靈魂來自現代的方重勇,自然是什麼大場面都見過,感覺無所謂。

    但嚴莊這個在基層厮混打滾的小吏,這才算見識到了那些驿站驿卒們在自己面前的“前倨”,以及在鄭叔清面前的“後恭”。

     這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打擊。

     在大唐,如果你沒有權力,那就什麼都不是! 這盛世隻是某些人的,伱有權力就能跟他們一起玩,沒有權力,這盛世就不屬于你! 上元節的黃昏,鄭叔清一行人來到黃河岸邊,一邊是身後的驿站開始張燈結彩慶祝佳節,一邊是面前的黃河河水封凍,萬物寂靜,夕陽下二者形成了一種強烈對比,好像他們就站在生存與死亡的邊界一般。

     除了方來鵲這樣的渾人跟不需要思考什麼問題的阿段外,鄭叔清他們幾個都是各懷心事,也沒有心思在河邊吹着冷風賞月了。

     于是衆人回到驿站大堂圍成一桌,倒上了紅蓮春,又讓驿卒送來燒好的黃河鯉魚,便一邊喝酒一邊閑聊。

     這鯉魚可是周邊農戶鑿開黃河冰面去抓的,價格不菲。

    哪怕是驿站内,不給錢也拿不到。

    陝州離長安不遠,這裡的驿站迎來送往的達官貴人不少,鄭叔清的刺史身份沒有多好用,沒法“白嫖”超過官員定制規格的好菜。

     當然,如果是張九齡或者李林甫來了,那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

     “嚴兄是河北人,聽你言語,似乎河北人對朝廷頗有怨言,不知因何而起呢?” 方重勇一邊搓着手,一邊吃着鯉魚問道。

     這條黃河鯉魚燒得很有地方風味,粗犷而鮮美,味道有點重,不如鄭叔清請客吃“長安菜”那般精緻。

     隻是勝在食材新鮮。

     嚴莊看了一眼鄭叔清,這位前刺史大人歎息說道:“不出這間屋子,說了也無妨。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就算我們不說,天下多的是人會說。

    ” 聽到這話,嚴莊點頭道:“武周萬歲通天元年(公元696年),營州的契丹部落首領李盡忠以及孫萬榮(均為賜的漢名),不滿武周的營州都督趙文翙對他們的虐待,直接殺掉了趙文翙,率領本部軍隊打進了河北。

     李盡忠以及孫萬榮沒有想到他們的搏命一擊,居然在河北引發了十幾萬百姓的自發追随,他們的部隊很快就從幾千人膨脹到了數萬人。

     在突厥的幫助下,花費了很大代價,武周大軍才用了一年多的時間才把這次“入侵”剿滅,連名将王孝傑都戰死了。

     既然損失這麼大,那麼武周大軍,在剿滅了李盡忠以及孫萬榮的“入侵”後,朝廷自然要開始秋後算賬。

     于是負責“平叛”的武周河内王武懿宗便上奏朝廷,提出把參與李盡忠以及孫萬榮,還有“入侵河北”的十幾萬民衆全部殺死。

     雖然狄仁傑等人極力阻止,而且朝廷也确實沒有這樣下令……但是武懿宗并沒有手軟,河北百姓,死傷無數,凡是被迫從賊的,逃回來都被當做叛逆,直接處決,以至河北很多地方十室九空。

     這不過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更早的,就不必提了,數都數不完。

    ” 嚴莊将酒杯裡的紅蓮春一飲而盡,紅着眼睛自嘲說道:“我一個河北寒門子弟,若是沒有貴人提攜,一輩子也喝不上這紅蓮春。

    這等美酒,隻有鄭使君這樣的大人物才有資格享用。

    ” 方重勇微微點頭,看着鄭叔清詢問道:“這些都是真的?” 鄭叔清猶豫片刻,最後長歎一聲,微微點頭道:“細節或有出入,大體不差吧。

    ” 他是朝廷官員,很多話不能說太明白。

    事實如何,其實擺在那裡,當年經曆那件事的人,許多都還活着,有什麼不能說的呢? 聽完嚴莊的介紹,方重勇感覺,武周時期的營州之亂,看上去就像是安史之亂的“簡化版”。

     隻不過: 那時候土地兼并還沒有完全摧毀府兵的根基,朝廷對軍隊的控制依舊很牢固。

     那時候天下除了河北以外,其他地方大體安定,賦稅也比較輕,民間積蓄也不少。

     那時候長安人口還沒有膨脹到今天這個地步,運河的重要性,也沒有今日之迫切。

     那時候朝廷軍隊處置還算得當,沒有安史之亂中李隆基那種騷操作。

     隻是營州之亂,始終帶着一股特别濃厚的安史之亂那樣的潦草味道,都是河北邊鎮造反,河北百姓依附,滾雪球一般壯大! 從營州之亂到裴耀卿的七百萬石糧食大半出河北,這些事情都是冰山一角而已。

    河北人對唐庭的恨,深入骨髓,代代相傳,一年比一年深重。

     河北與朝廷兩看相厭,已經是現在最好的結局。

    而李隆基與朝廷還想着拼命壓榨河北,不出事才叫咄咄怪事! “鄭使君将來為度支郎,可要少對河北收點稅才是啊。

    ” 方重勇無奈苦笑道。

     “你是不是傻?度支郎隻管朝廷的稅款怎麼用,那些稅款怎麼收,又不是我說了算。

    再說,我現在還不是度支郎呢!你不如當面對聖人去說。

    ” 鄭叔清忍不住反唇相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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