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到五十多文錢了。
豐年時,長安米價也就這個數。
也就是說,按如今的運費來算,送到長安已經翻了一倍,運多少虧多少!
這還不算在陝州那一段黃河,無數在河中傾覆的漕船,所帶來的損耗!
這些事情,都是鄭叔清在夔州的時候告訴方重勇的。
大唐的漕運,事關國運。
但長安的位置是無解的,除非遷都洛陽,才能延緩帝國衰老。
否則持續低效率的漕運,遲早會把帝國拖進深淵。
然而對于李隆基來說無所謂,反正,隻要長安和關中有爽到就可以了,其他的,他真的顧不上。
儒家的禮義仁信,不也講究遠近親疏麼?
李唐宗室起自關中,與河北毫無淵源。
他的支持者們,也多半都是關隴貴族。
這些人是“親”,河北人是“疏”。
站在李隆基的角度,他有必要那麼在意河北的人怎麼想麼?
方重勇覺得,這好像是一個無解的命題。
隻有一碗飯,卻有兩個人吃,平分大家都吃不飽,該怎麼辦,有得選麼?
“待本官回長安後,讓李相考校一下你的學問。
若是還算過得去,那便留在長安任職吧。
本官修書一封到嶺南節度使那邊,你不過是芝麻大點小官,想來也沒人願意為難于你。
至于抱怨朝廷的話,你以後也少說為妙。
豈不聞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的道理?”
鄭叔清毫不在意的說道。
“謝過鄭相公,謝過鄭相公!”
嚴莊對着鄭叔清恭敬行禮道,恨不得要磕頭跪下了。
“過譽了,現在還不能稱相公。
你對本官稱相公了,讓李相如何自處?”
鄭叔清闆着臉訓斥道。
方重勇心中暗想,老鄭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
畢竟,隻有宰相才能被人叫“相公”。
老鄭升官在即,果然抖起來了。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呐。
“呃,這位小郎君是……”
嚴莊忽然察覺到,方重勇和鄭叔清貌似長得不太像,但自己看着卻感覺無比眼熟,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樣。
“黃口小兒,何足挂齒。
我乃家中獨子,以後你叫我方大郎即可。
”
方重勇忍不住揶揄道。
嚴莊微微點頭,将疑問藏在心裡。
他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又說不上來。
一行人在襄陽休息了一天,補充了些許幹糧與酒水,便乘坐驿站提供的馬車繼續北上。
下一站離得很遠,乃是鄧州的襄縣。
再往北走就是内鄉縣,進入武關道直達長安了。
由于水路冰封的耽擱,鄭叔清懷疑他們根本來不及在上元節以前返回長安。
上元節以後,說不定鄭叔清選官的事情會有波折,這種事情經常發生,所以在官員被免職時,也會及時的補上新職務。
要不然,他的新職務很有可能被那些待選的官員頂替掉。
不過現在朝廷也是多事之秋,裴耀卿被罷相,張九齡與李林甫勢成水火。
鄭叔清的官職定不下來是正常的,要是立馬就定下來新官職,那才叫咄咄怪事。
對此,鄭叔清整日悶悶不樂。
除此以外,他倒是發現嚴莊這個人很有才華,機智過人,算是意外之喜。
鄭叔清與方重勇等人不知道的是,當他們來到長安的時候,這裡的局面,跟他們從夔州出發時所預想的,已經完全不同了。
……
張九齡的府邸在修正坊,這個位置在長安城的東南角,離芙蓉園很近。
但跟李林甫不同的是,張九齡為官清廉,宅院也很小,遠不如李林甫的宅院氣派。
這也跟他出身微寒有關。
本質上說張九齡是一個很傳統與保守的儒家士大夫,對長安城内窮奢極欲的氛圍很不喜歡。
儒家的學者一向都有一種觀點:天下的财富是恒定的。
他們對于政務,偏向采用“節流”的辦法,來維持财政收支平衡。
而“開源”則是“與民争利”,儒家史官對于财務官員辦的事情,向來都是嚴加批判的。
如果統治階級多用一點,那麼百姓就少了一點,所謂“與民争利”的說法便是來自于此。
從這個角度看,張九齡對于李林甫幫李隆基斂财,内心鄙夷,臉上不以為然,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是學術慣性使然。
有點類似方重勇前世本科生看不起大專生。
不過此時的張九齡,日子也不像外人想得那麼舒坦。
他并不在修正坊裡等待新年,而是跟着李隆基一起出了長安到終南山“賞雪”。
然而經曆過許多風浪的張九齡能夠感覺得出來,李隆基這次是要辦大事!
因為種種迹象表明,張九齡自己所支持的太子李瑛,正在踏踏實實的準備……謀反。
兩年前關中大旱,李隆基東巡洛陽,帶着百官到洛陽來“吃飯”。
當時的太子李瑛,辦了一件不知道要如何去形容的事情。
當時,李瑛向李隆基十三子李沄(後改名為李璬),借盔甲兩千,但是李沄沒給。
他不但拒絕了,而且還将此事禀告給了李隆基。
在宮廷中久經曆練的李隆基,自然知道借盔甲是什麼意思。
于是将張九齡叫來,詢問要不要廢太子!
張九齡當時卻說,太子乃是國本,不可輕動。
他覺得這件事頗有蹊跷,因為李沄隻是遙領平盧節度使,那些兵馬也好,盔甲也好,都是在河北。
他哪裡去變兩千盔甲呢?
也就是說,李沄告發太子這件事,是确定的。
但他是不是誣告,是不是被人授意玩這麼一出“以假亂真”,則誰也不說不好。
李沄沒有繼承皇位的可能,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輪到他。
論年長和羽翼,他遠遠不及李亨;論母親受寵的程度,他又遠遠不如壽王李琩。
因此,李沄極有可能是被人授意,故意去誣告太子李瑛的。
或者說,就算李瑛想謀反,也不可能給這麼大一個破綻讓李沄抓到。
那麼背後是誰在指使,其實已經是呼之欲出了!
對于這些,張九齡連想都不敢去想!
“雪景甚美,右相能不能作詩一首以娛情呢?”
李隆基走到張九齡身邊,指着遠處冰雪覆蓋的大山問道。
“微臣心憂國事……實在是不知道要作怎樣的詩才好。
”
張九齡對着李隆基拱手謙遜說道。
“心憂國事……還是心憂太子呢?”
李隆基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讓張九齡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