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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雲中魏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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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本心上講,伊稚斜甚至并不太為父親的死,而感到哀痛、憤恨。

     ——弱肉強食,向來是草原亘古不變的真理。

     軍臣能殺死父親,無論是用堂堂正正的絕對,還是從漢人身上學來的陰謀軌迹,總歸都是他的本事; 父親技不如人,被殺死也是天經地義。

     作為兒子,伊稚斜為父報仇雖也是天經地義,但相比起錯失了那次良機——那次讓漢人陷入無窮内亂,從此無法團結一心的良機,父親的死對伊稚斜而言,反而沒那麼重要。

     或者應該說:在父親身死龍城這件事上,伊稚斜對軍臣的憤怒,首先是對軍臣隻顧着排除異己,卻錯失了那次打擊漢人,甚至很有可能把漢人打擊到半身不遂的良機,而感到怒其不争! 其次,才是從個人的立場,對軍臣殺害自己的父親感到憤怒。

     由于當年,軍臣以極其難看的吃相、極其拙劣的手段殺害右賢王一事,在去年冬天之前,軍臣在草原各部——尤其是幕南諸部當中的威望,其實一直都有些微妙。

     反倒是已故右賢王的繼承人伊稚斜,得到了絕大多數幕南部族的鼎力支持。

     就連‘請屠奢靜待時機,強大自身,再報先屠奢之仇’之類的話語,伊稚斜都聽至少十位幕南部族頭人、小王提起過! 但在去年冬天的那場戰争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朝那之戰,成就了那程不識‘不敗将軍’之名的同時,也讓我這個匈奴右屠奢,成為了讓幕南各部失望透頂的無能者;” “而駐紮在幕南原本最豐美、最富庶的南池,為幕南最強大的右賢王本部,如今也有不知多少勇士,在啃食着不知多少年前的腐肉充饑。

    ” “——就算是艱苦,我右賢王本部,也本該是幕南最富足、最不需要為生存擔憂的部族。

    ” “但現在,你這奴隸卻告訴本屠奢:在原本貧瘠、寒冷的東方,各部族之間連彼此征讨都沒有,便各自過上了不用餓死人的生活……” “是這樣嗎?” 說話間,伊稚斜靠坐在虎皮王椅的後座之上,雙手交叉擡起,遮住下半張臉; 目光卻滿含陰戾,悠悠凝望向那胡服漢人眼眸深處,似乎是想要胡服漢人給個交代。

     又或者,是讓那些在如此年景都豐衣足食,卻坐實右賢王本部艱苦求生的東方部族一個交代。

     “屠、屠奢!” 被伊稚斜如毒蛇般陰狠的目光盯着,那胡服漢人肉眼可見的亂了方寸,隻當即便跪倒在地,爬行上前,對着伊稚斜赤腳就是一頓親吻。

     親了好一會兒,都沒等到伊稚斜以手輕撫自己的後腦勺,胡服漢人愈發慌亂,趕忙擡起頭,無比誠懇道:“屠奢,都是雲中城的漢人!” “是雲中城的漢人,給東方的部族賣了糧食,隻須以皮毛作為交換!” “據說光是雲中城賣出去的糧食,就夠那些部族吃一個多月!” “還、還有其他地方的漢人,也都在賣糧食!” “——燕北,雁門,上郡、代郡,都在光明正大的在互市賣糧!” “他們要的,也都是牛羊皮毛、胫骨之類的東西,并不曾要求種馬、種牛!” “這些話,都是屠奢忠臣的仆人,從最近來到鹽池的漢人商隊那裡聽來的!” “您最忠臣的奴仆,和那些東方部族,根本沒有絲毫聯系啊……” 說到最後,胡服漢人已是再度匍匐在地,卻顧不上繼續去舔伊稚斜的腳趾了——隻顫抖不止的匍匐着身,甚至還驚恐的閉上了雙眼。

     胡服漢人,原本是代北雁門郡,一個普普通通的佃農; 太宗皇帝十四年,匈奴主力自朝那入北地、隴右,偏師自雁門而入代地。

     胡服漢人便是在當時,為上一代右賢王的部衆所擄。

     來到鹽池之後,胡服漢人驚懼交加,幹起活來也是十分賣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這些野蠻的獸人當做儲備糧。

     好在當時,匈奴單于庭,有一位漢人國師。

     中行說。

     那是胡服漢人——乃至每一個被擄到草原的漢人奴隸,畢生難忘的救世主。

     胡服漢人清楚地記得,當時,那位漢人國師,僅僅隻是對故右賢王說了一句:漢人的奴隸,應該用他的智慧,而不是他的氣力; 于是,胡服漢人變成了故右賢王麾下舉足輕重,甚至能參加重大決策商議的大人物! 雖然還是奴隸; 雖然還是右賢王的奴隸,但奴隸和奴隸,那也是不同的。

     ——宰相門房七品官! 右賢王的奴隸,可比草原某些部族頭人、裨小王,都還要更加尊貴! 隻可惜後來,那位漢人國師失勢,被現軍臣單于流放至北海,整個草原上的漢人奴隸,也都遭遇了斷崖式的地位驟降。

     也就是胡服漢人這樣的高級奴隸,被部分貴族保全,留在身邊出出主意,權當是養了個智囊。

     但随着去年冬天,那場讓整個草原都不願提及,甚至為伊稚斜這個人名感到不恥的戰争之後,胡服漢人愈發感覺到:自己被薩滿祭司們帶走,而後被剝皮祭天的日子,似乎越來越近了…… “雲中城。

    ” “魏尚?” 良久,伊稚斜面色如故的吐出一個人名,卻惹得胡服漢人忙不疊點下頭。

     “就是魏尚!” “打自老上單于之時,這魏尚便從不組織麾下的漢人将士,同周邊部族交換貨物。

    ” “到了今年,那魏尚更是不知哪來的膽子,居然直接光明正大的親自與東方的各部族,做起了糧食生意!” “憑借從雲中買來的糧食,東方的部族之間,才沒有發生彼此讨伐的戰争……” 胡服漢人說完這句話,伊稚斜便陷入了漫長的思慮之中。

     良久,伊稚斜便如本能般,自然地一擺手,将如蒙大赦的胡服漢人揮退; 待氈帳中隻剩下自己,伊稚斜卻依舊是久久沒能從思緒中回過神。

     嘴上,也不停地呢喃着那個人名。

     “雲中……” “魏尚……” ··· “魏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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