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後毫不在意的賣了。
想當什麼事都沒發生,又擔心劉榮因此而心生隔閡。
萬般無奈之下,窦彭祖便隻得遵從族親窦嬰的建議,趕在朝議開始前,來了這麼一出‘負荊請罪’。
什麼?
你說窦彭祖衣衫整潔,并沒有背負荊條?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負荊請罪,不是真的‘負荊’,而是負個态度即可……
“南皮侯襲爵,也有年頭了吧~”
昂起頭,微閉上雙眼,由宮女替自己将硫冠的系繩系在自己颌下,劉榮悠悠開口,也總算是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見劉榮終于開口——還願意開口,窦彭祖暗下稍松了口氣,面上卻是趕緊将懸空的額頭往地上輕輕一磕。
“臣,萬死……”
滿帶着苦澀的一聲道罪,也惹得劉榮不由得一陣感懷唏噓。
曾幾何時,南皮侯窦彭祖,也算是劉榮那方太子宮一員幹将。
尤其是獲立為儲之初,劉榮奉先孝景皇帝之令,主持平抑關中糧價事宜,時任太子家令的窦彭祖,便曾為劉榮省去了不少心力。
有那麼一段時間,劉榮甚至一度為窦彭祖這麼個意外收獲,而隐隐感到了些驚喜。
——除了窦嬰,窦氏居然還能有這麼一号人物?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劉榮也逐漸發現:窦彭祖之所以被公認為‘中人之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尤其是這次的事,更是讓劉榮感到失望的同時,深刻感受到了垂名青史的名臣,與那些‘隻在青史上留了個名字’的庸人之間,究竟有多大的差距。
“若朕沒記錯的話~”
“南皮侯襲爵,也就是吳楚齊國之亂平定,魏其侯因功獲封前後的事吧?”
見劉榮依舊沒有正眼看自己,依舊慵懶的由宮女們穿戴着衣裝,窦彭祖不明所以,便恭敬答道:“确如陛下所言。
”
“孝景皇帝三年冬,吳楚七國之亂未平,先父染風寒而薨故;”
“臣守孝三月,父喪期滿,奉诏襲爵……”
窦彭祖規規矩矩的答話,劉榮也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穿戴好服飾,頗有些臭屁的在銅鏡前左右轉了轉,又滿意的含笑點下頭。
而後才轉過身,終于正對向跪地叩首的南皮侯窦彭祖,背負着雙手,滿臉怅然的悠悠發出一聲長歎。
“朕嘗聞:為君臣,多忠孝難以兩全。
”
“又俗諺曰:家國天下,無家何國?”
如是說着,劉榮緩緩蹲下身,居高臨下的俯視着窦彭祖——或者說是俯視着窦彭祖的後腦勺。
“南皮侯,忠于君主,孝于親長。
”
“隻是忠的那個‘君’,并非朕這個漢天子啊……”
···
“人言:家國天下。
”
“朕說:先國後家。
”
“南皮侯于太子宮為家令多年,卻至今都不明朕意啊?”
“嗯?”
極其簡短,卻又極盡精準的誅心之語,頓時惹得窦彭祖冷汗直冒,甚至再度萌生出心如死灰般的頹喪。
有那麼一瞬間,窦彭祖甚至打定了主意:隻要能熬過這一遭,往後,也不求什麼官爵秩祿了——就老老實實守着南皮侯國,做個閑散徹侯便是……
蹲在地上,隻能看到窦彭祖跪地匍匐的‘背影’,劉榮自然是看不到窦彭祖的神情變化。
隻難掩失望的搖了搖頭,旋即便索然無味的直起身,負手來到殿門處,隻留給窦彭祖一個蕭瑟的側臉。
“南皮侯,去上林吧。
”
“章武侯修仙煉丹,當是缺個守爐藥童。
”
“——在章武侯身邊,打磨打磨性子;”
“待歸來之日,再來見朕。
”
作為外戚,尤其還是當朝太皇太後家的外戚,窦彭祖但凡沒有舉兵謀反,又或是搞亂x之類,便基本不可能有性命之憂。
充其量,也就是官爵撸到底;
但哪怕被貶為白身,也還是能得到東宮庇護,怎都不至于流落街頭。
但終歸是自己的潛邸老臣,哪怕是多一層窦氏外戚的準負面身份,劉榮也終歸還是心軟了。
去章武侯窦廣國身邊,好好學學該怎麼侍奉漢天子;
真學到東西了,便接回來繼續用。
就算學不到東西,也不過是南皮侯國幾千戶食邑養着,就當是對窦氏的關照了……
“臣、臣……”
“嘶;”
“謝陛下……”
知道劉榮是有心再給自己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窦彭祖自然是感激涕零,連連叩首謝恩不止。
但劉榮卻沒再多說什麼,隻不鹹不淡點了點頭,便擡腳邁出了寝殿。
來到正殿,在滿朝公侯百官的注視下走上禦階,與百官見禮過後各自落座;
朝議才剛開始,劉榮便為過去這段時間,朝野内外人心惶惶,暗流湧動的源泉,畫上了一個圓滿的句号。
“昨日,朕請奏太皇太後,得太皇太後允準,大開少府内帑,以強我漢家之軍。
”
“又前些時日,于朝中各位将軍:曲周侯、弓高侯、榆侯等共議,欲以太宗孝文皇帝屯練之棘門、霸上諸軍,為我漢家常備軍。
”
“——以細柳、棘門、霸上三營,各為一軍!”
“另上林博望苑羽林、虎贲兩部校尉,暫并入飛狐都尉操練。
”
“今日,便與朝中諸公議一議:細柳、棘門、霸上三軍,該如何列裝。
”
劉榮此言一出,殿内當即嘩然!
孝景皇帝駕崩之後,劉榮新君繼立,漢家對外戰略轉變的更加強勢、激進,這是必然,也是朝堂内外預料到的事。
但從沒人想過:這轉變,居然會來的如此之快。
——将細柳、棘門、霸上這三支至今為止,理論上都還屬于‘臨時武裝’的都尉部,正式編為漢家的常備野戰軍!
從此往後,漢家就将擁有包括飛狐軍在内的四支常備野戰軍!
過去,隻有飛狐軍這一支常備野戰軍,飛狐軍自然是隻能作為北方邊牆共用的機動力量、長城防線的救火隊員;
那日後,有了第二、第三、第四支常備野戰軍——而且還是早就已經具備戰鬥力的老派野戰軍,漢家對匈奴,又該是怎樣的戰略方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