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錯漏,太後便補上着些。
”
人數不算多,總共三人,涉及四個諸侯國;
隻嘴上,仍是雲淡風輕道:“沒那個心思啊……”
三兩句話的功夫,窦太後便在已經闆上釘釘的儲君太子一事上,再次增添了幾分變數。
“我兒梁王,都快被扣上‘雇兇行刺九卿二千石’的罪名了;”
“——身後之事,該給的尊榮,兒會給。
”
“甚至連晁錯的門生故吏,乃至法家——兒都想到了。
”
天子啟話落,窦太後也仍是一副漠不關心狀,隻輕輕一擡手;
“隻是……”
···
“說梁王叔蓄養死士,又或是重金雇兇,來長安刺殺朝堂重臣——尤其到了長安之後,第一個便将皇祖母私交甚笃的袁盎殺死,孫兒是一百個不信。
”
本就正氣頭上,聽聞劉榮這聲小心翼翼的輕喚,循聲睜開眼,也見到了劉榮那模糊的身影;
故作為難的稍沉吟片刻,才試探着開口道:“孫兒愚以為,這件事,當不是表面上這麼簡單。
”
語帶試探的一語道出口,劉榮雙眼隻一眨都不眨,死死盯在祖母窦太後的臉上,似是非常擔心祖母再度暴怒。
也并未和老爺子有眼神交流,就好似門神般,繃着臉往那兒一戰,便擺出一副再也不管這檔子糟心事的架勢。
···
“還有袁盎那邊。
”
“不會是阿武的……”
卻是不等劉榮呼出一聲‘孫兒告退’,便一言不發的朝着殿門外走去。
“好。
”
“——等皇帝回了未央,我便找田叔入長樂,交代田叔往睢陽走一趟。
”
劉榮眼神對着禦榻上的母子倆一陣使眼色,禦榻對側的姑母劉嫖,卻是諱莫如深的瞪了劉榮一眼,又急促的一搖頭。
“便依太後所言。
”
看出姑母劉嫖眼神中的含義,劉榮卻是微一愣,旋即便自然的低下頭去,切斷了與姑母劉嫖的眼神交流。
“更是先太宗孝文皇帝,留給朕的。
”
“失去了這樣一個忠臣,是宗廟、社稷的悲哀。
”
下意識一聲輕呼,卻見母親也從榻上起了身;
拄着鸠杖,顫巍巍挺起腰,遙望向天子啟離開的方向。
眼看着皇帝老爹和太後祖母,在禦榻上坐出了‘同桌’的姿勢,劉榮暗下也是一陣莞爾。
而是稍有些做作的伸長脖子,踮起腳尖,跨過祖母窦太後的身影,看向坐在禦榻另一側的皇帝老爹。
對于诏書上的内容,天子啟面色不算好看,卻也沒開口多說什麼,顯然是忍着惡心認下了。
“母親?”
“派人去睢陽查查吧。
”
劉榮當即心下了然,小心翼翼的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勇氣,便自禦榻後方繞到了另一側,緩緩拱起手。
“就算不把自己當做是朕的母親,太後也好歹不要忘記自己,是太宗孝文皇帝的妻子。
”
“兒就算是要算計誰,也不至于這般粗糙。
”
兩相全害,取其輕者。
初步得了成效,劉榮卻并沒有急于趁熱打鐵;
“倒也難為皇長子,為我兒梁王說了句公道話。
”
這是禮制!
——左右不是第一回了;
“有田叔走這一趟,梁王的冤屈,也很快便能洗清了。
”
給老爺子破個題,劉榮已經是有些僭越了;
後面的文章,就留給這對母子便是。
“——便是要殺誰,也總能将手尾收拾幹淨?”
“兒要帶着太子和百官貴戚,一同去社稷舉行親耕禮,并祭祖告廟,讓太子受百官納拜。
”
卻見劉榮頗有些無奈的聳拉下肩,苦笑着對祖母一攤手。
旋即折回身,一闆一眼的對禦榻之上,呆若木雞的母親窦太後拱手一禮。
“再怎麼說,也是當朝九卿,更先帝朝便顯于朝堂的老臣,又與太後私交甚深。
”
正是為了這‘遲則生變’四個字,天子啟在幾個月前,才會那般急切的派出祭禮官,讓劉榮就地在新豐祭祖告廟,坐實自己的太子之名。
“——想到了吳、楚餘孽,想到了齊系故舊;”
旋即便将身子轉回來些,卻并沒有完全側身向天子啟,而是正對向殿門的方向,好好喃喃自語道:“我兒再不成器,這點城府總還是有的。
”
那雙混濁渙散的雙眸,竟是閃過了一抹精光……
見到那專用于诏書的玄黑色木匣,天子啟挨個将其打開,細細查閱起诏書上的内容。
還是不帶絲毫感情,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公事公辦’四個字的清冷口吻,也引得窦太後以同樣淡漠的口吻,給出了自己的答複。
隻是那雙深邃的雙眸中,卻已是不見絲毫子女對父母長親的孺慕。
“老二河間王,老三臨江王……”
嗯?
隻一語,窦太後的眉頭便猛地一皺,才剛壓下的怒火,也當即有了再度爆燃的趨勢。
“至于宗廟、社稷該給袁盎的,皇帝瞧着辦便是了……”
但窦太後接下來的反應,确實不出劉榮所料:幾乎是在聽到劉榮說出的第一句話,聽到‘沒表面上這麼簡單時’,便肉眼可見的緩和了些。
卻因為是移封,故而三封诏書,被單獨裝在了三隻木匣中。
将來,也不定還有多少次。
對于這件事,天子啟本就沒什麼好心虛的;
之所以如此憤怒,除了這件事本身确實夠離譜,便是窦太後不問青紅皂白,就說這是天子啟在算計弟弟。
而眼下,劉榮獲立為儲已成既定事實,窦太後卻……
招呼着劉榮走下禦階,正對殿門,背對着禦榻方向,深吸一口氣;
又頗有些古怪的安甯。
——這是規矩!
太後牽着儲君的手,告訴漢家的老祖宗:這是漢家新的儲君太子。
還能是什麼時候?
不就是儲君太子這事兒鬧的……
許是劉榮打破了殿内——打破了母子二人之間的詭異氛圍;
短暫的沉默之後,窦太後終是不冷不淡的開了口。
“宮裡的親蠶禮,則仍由皇後主持,栗姬從旁輔佐。
”
“若是拟了诏書,便也不勞太後再派人送——朕這便順路帶走。
”
雖然對母親無條件信任弟弟、無條件懷疑自己仍有些不快,卻也是有些麻木了。
“更何況梁王叔的玉符,是普天之下都再找不出第二個擁有者,幾乎等同于‘如梁王親臨’的專屬符信;”
下意識想要别過身,窦太後卻又想起來:若是自己轉身,那就要看向自己的大兒子……
“些許虛禮,皇帝,便莫再為難我這個瞎眼寡婦了。
”
後續的事,也确實不需要劉榮再插手了。
将四隻木匣重新摞起,對身旁的劉榮一擺手。
說完這句話,劉榮便再拜,旋即帶着‘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愛咋咋地’的擺爛之色,從禦榻後側原路繞回了老爺子身旁。
——淮南厲王劉長第三子:廬江王劉賜,移封衡山王。
隻是劉榮,甚至是一旁的劉嫖,都萬萬沒想到的是:對于窦太後的胡攪蠻纏,甚至是‘居心叵測’,天子啟非但沒有據理力争,反而選擇平淡的接受。
眼下,窦太後又鬧這一出……
又若有所思的連道幾聲‘好’,天子啟便漠然從榻上起身。
“——既然這些刺客身上,無不帶着阿武的符信,那就算阿武和此事毫無幹連,也總該是丢了些符信的。
”
“老六長沙王……”
“小十膠東………”
——自上林急返,又直入長樂之後,第一次将目光落在了母親窦太後身上。
——遲則生變。
再看了看其他幾隻木匣,卻是沒什麼值得期待的。
“——這一次,是皇帝錯了。
”
“至少這一次,錯的,是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