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亂的一半支出。
”
“但瓷器,終歸是一件華而不實的玩物。
”
“吳楚亂平之後,朝堂便要大刀闊斧,削奪諸侯王的諸多權柄。
”
“權柄沒了,諸侯藩王的财富,便也會慢慢變少,直到有一天,也和長安朝堂的九卿一樣,連一件瓷器都買不起。
”
“待彼時,少府的瓷器,恐怕就會有價無市,縱是作價千金,也很難找到買家了……”
聽聞此言,劉榮表面上乖巧點下頭,暗下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在很多時候,劉榮都很難因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在這些當下時代的傑出者面前,取得什麼明顯優勢。
或者應該說:穿越者身份,為劉榮帶來的優勢,隻有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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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眼,即對曆史脈絡的先知先覺;
以及跨越兩千多年的宏偉視角,所帶來的大局觀。
天子啟說:吳楚之亂平定之後,諸侯王們會越來越窮,早晚有一天,會買不起少府的瓷器。
劉榮承認這一點。
作為少府瓷器項目的第一責任人,劉榮也同樣清楚:過去這幾年,少府瓷器超過八成的客戶,都是漢家的宗親藩王群體。
剩下兩成,也大多是豪商巨賈,以及部分閑散徹侯。
但劉榮不會告訴——也無法告訴天子啟的是:在未來,漢家的商人群體,必定會在諸侯藩王們的屍骸上汲取營養,而後便如雨後春筍般,在關東大地遍地開花。
道理很簡單;
——财富,并不會因為某個人、某個群體的貧窮,而消失在這片天地之間,而是會被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群體所擁有。
諸侯王們權柄被削奪,斂财能力下降,也隻會讓那些不再能被諸侯王們斂入懷中的财富,流入到其他群體的錢袋中。
故而,對于漢商們将來的購買力,劉榮抱以極大的自信和期待。
“畢竟在太史公的《貨殖列傳》裡,武帝一朝,足以稱之為‘富可敵國’的豪商,便不下五指之數啊……”
“嘿;”
“這麼多錢,不被少府賺回來做軍費,難道要讓他們帶進土裡、埋進墓裡?”
如是想着,劉榮便也将思緒收回,做出一副‘瓷器沒人買了,确實很讓人頭疼’的嚴峻之色。
天子啟卻并沒有在瓷器的話題上停留太多,而是沿着官員俸祿的話題,繼續往下道:“官員買不起瓷器,不算奇怪。
”
“但九卿級别的高官,一年所得都買不起一件瓷器——這就有些聳人聽聞了。
”
···
“早在太祖高皇帝之時,我漢家對于官員收入,便已經有了大緻的定論。
”
“——公卿二千石一年的俸祿,應該在養活府中妻兒老小、奴仆邑從二百人之外,還能用剩下的錢,在長安附近買下二十畝田。
”
“千石級别的官員,則要養活一家老小五十口,在拜會同僚時置辦拜禮,再給親長時不時送去酒肉,并為妻兒置辦幾身新衣。
”
“六百石、八百石的一縣主官,應該養活家裡的二十口人,并給手下得吏佐準備年節時的賞錢、布匹;”
“便是百石的小官,俸祿也該養得起父母、妻兒至少七口人,并盡量維持自己的衣着體面。
”
說到這裡,天子啟稍斂去面上笑意,駐足側過頭,将期待的目光撒向劉榮。
便見劉榮緩緩點下頭,順勢接過話題道:“但如今,九卿一年的俸祿,尚且隻夠家中用度,根本剩不下多少供人情往來;”
“千石若是不受賄,甚至都還需要家中的女眷,時不時接一些女工、漿洗之類的活,來貼補家用。
”
“再往下,自更不必多言。
”
“——先帝時的廷尉張釋之,是訾官為騎郎,在被先帝賞識之前,愣是做了足足十年的郎官,都沒能得到調任。
”
“以至于彼時,擔任中郎将的袁盎前去拜會時,張釋之羞愧的說:做官久了,連兄長的産業都因我而驟減,還不如辭官。
(久宦減仲之産,不遂)”
“便是得了先帝重用,終得以官居廷尉,秩中二千石,張釋之那個為商做賈的兄長,也可謂是為張廷尉散盡家财。
”
或許在後世人看來,這很離譜。
——朝堂九卿,妥妥的宗廟柱石,年收入卻隻夠吃穿?
誇張了點吧?
再怎麼說,那也是兩千來石糧食,折錢也有十六七萬,将近兩個中産之家的全部家産了;
兩個中産之家的全部家産,隻夠家庭開銷?
奢靡了點吧?
但隻要掰着指頭算筆賬,就可以知道劉榮這個說法,其實一點都不誇張了。
便說九卿,中二千石的俸祿,實俸二千四百石每年,按月發放一百石粟,外加一百石粟價值的錢,大約七千錢。
這就可以開始算賬了。
作為九卿,有三五個妻妾、十來個兒女,不過分吧?
妻兒十幾口人,好歹是九卿的妻小,每人給配個仆從,應該的吧?
再加上看門的門房,灑掃的仆役,廚子、媽子之類,又是二十來号人。
國家幹部,當朝九卿,府上就五十号人,已經是很儉樸的人員配置吧?
——每人每月二石的口糧,一百石祿米這就沒了。
再說剩下的俸錢七千錢;
上下朝坐的馬車,用不用修補維護啊?
拉車的馬,用不用喂點精料,再三不五時找個獸醫看看呐?
家中妻妾買點胭脂粉黛、兒女吃點零嘴?
再随便有個兒女害了病,找個大夫抓個藥——區區七千錢,都未必夠!
而且百石米、七千錢,還隻是這麼一家五十來口人的生活成本。
買仆人、買車馬,以及娶妻納妾、興建宅邸之類的啟動資金,都還沒算在裡面。
真要算下來,除日常生活成本外的‘意外支出’,可不就得指望别人行賄,好帶來‘意外收入’嘛……
“賄賂之風,必然是不可取的。
”
“但今我漢家,自有國情在此——貪官貪的明目張膽,清官想不貪,卻也礙于生計,不得不貪。
”
“尤其是賄賂之風外,又多出個奢靡之風,就更讓二者‘相得益彰’了。
”
說着,天子啟便将搭在劉榮肩上的手擡起,又輕拍了幾下。
待劉榮側頭望向自己,才悠然歎氣道:“對外,太子将來的重點,是北方的匈奴人。
”
“對内,第一個要做的事,就是矯正我漢家的受賄之風。
”
“但受賄之風,和南方的趙佗一樣——屬于必須要處理,卻絕不可用猛藥的奇症。
”
“在收緊官員收受賄賂的口子前,太子先要解決官員俸祿,不足以保障官員生活的問題,從源頭上,解決官員‘不得不貪’的困境。
”
“解決了這個問題之後,仍明目張膽貪污受賄的,便可以用來殺雞儆猴了……”
聽着天子啟将日後,自己這一朝的内治、外征掰開揉碎,事無巨細的講給自己聽,劉榮自是一陣動容。
卻也隐約間,意識到了某些不足為人道的事。
“父皇……”
下意識一聲輕喚,卻惹得天子啟身形一滞;
隻片刻之後,又灑然一笑,再次背負起雙手,大步朝着不遠處的行宮走去。
一邊走,嘴上一邊不忘故作輕松的說道:“且學着吧~”
“太子要學的東西,還多着呢……”
···
“太子的私苑,朕也想好了。
”
“——就挨着朕的思賢苑,名:博望。
”
“本想喚個‘武安’‘北望’之類,卻是太過直白了……”
···
“走,陪朕用膳。
”
“朕再好好給太子,講講我漢家的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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