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若不盡快堵住函谷關,待長安朝堂派出大軍東出函谷,馳援睢陽,大王的事,又如何能成功呢?!!”
言辭懇切的一番話,見劉濞仍不為所動,桓霸當下再一急。
“眼下,朝堂或許已經派出了大軍,想要駐紮在荥陽敖倉!”
“但長安到函谷關,東西相隔千餘裡,隻要大王采納末将的計策,便必定能搶在長安的大軍前占據敖倉!”
“——敖倉即下,關東人心必定會偏向大王,關中也同樣會人心惶惶!”
“得了敖倉,大王便不必再考慮糧道,再進攻洛陽,占據武庫,而後近逼函谷……”
說着說着,桓霸的語調便從一開始的急切,慢慢低了下去。
此時的桓霸,正怔怔的看着堪輿前,吳王劉濞那已背過身去,佯做觀察堪輿,實則已經不想搭理自己的身影……
這,還是桓霸第一次,被吳王劉濞如此對待……
“大王?”
許是桓霸這一聲‘大王’喊得哀戚,又或是吳王劉濞,真的被桓霸說的有所動搖;
最終,吳王劉濞還是回過身來,神情滿是複雜的看向小将桓霸。
“桓将軍的提議,如果成功了,确實可以一舉鼎定天下。
”
“但如此大的回報,是伴随着同樣巨大的風險的。
”
“一旦不能成功,我大軍,便會陷入關中朝堂大軍、關東梁王軍隊的兩面夾擊之中。
”
“——我大軍,并非堂堂正正的王師。
”
“一旦陷入包圍,軍心、士氣都會很快崩潰,從而徹底潰敗。
”
···
“桓将軍也說了:隻要拿下敖倉,我大軍就再也不用擔心糧食、糧道的問題。
”
“——連将軍都能想到的淺顯道理,長安朝堂的百官、功侯,難道就沒人會想到嗎?”
“萬一此刻,荥陽敖倉已經有重兵駐守,該怎麼辦?”
“我大軍一路疾馳,遇城便繞——連睢陽也繞了過去,結果卻發現荥陽敖倉有重兵駐守,難道還能退回到睢陽以東嗎?”
說到最後,劉濞終還是不忍太打擊自己的‘幼虎’,便象征性的望向帳内衆将。
“諸位老将軍認為呢?”
本就對桓霸年紀輕輕,便得吳王劉濞如此信重而心懷不滿,如今得了機會,衆吳将自是順着杆子往上爬。
“大王所言甚是!”
“桓将軍雖有些天資,卻也隻是個沒見過血、沒上過戰場的孩子罷了!”
“對于軍國大事,又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呢?”
“如此大事,大王自當依仗我們這些老将,才更穩妥……”
雖然對衆将所言不甚認同,但劉濞也還是微微點下頭。
稍一思慮,又含笑走上前,将深受打擊的桓霸從地上扶起,又自然地拍了拍桓霸的肩頭。
“桓将軍,很年輕。
”
“日後,有的是将軍展翅翺翔,為我漢家建功立業的機會。
”
說着,劉濞含笑側過身,望向一旁的大将軍田祿伯。
“大将軍也老啦~”
“待定了社稷,我漢家北逐草原、馬踏匈奴的重任,便要落在桓将軍這樣的青年才俊肩上。
”
“——桓将軍,自勉之。
”
“寡人對将軍,期望甚高……”
見自家王上如此耐心的向自己解釋為何要否決這個提案,随後又這般耐心的勉勵自己,桓霸縱是有心再說,終也隻得無奈低下頭。
劉濞卻是憐愛的拍了拍桓霸的後脖頸,旋即重新回到上首諸位,負手挺胸,面色也随之一正!
“既如此,那便定下大略。
”
“——西出彭城,朝梁都睢陽進發!”
“沿途經過的每一座城池,都務必攻下——而且必須從速!”
“攻下的城池,能招募為兵丁的并入軍中,不能為卒的,也要為我大軍運送糧草。
”
“在确保攻下沿途每一座城池的基礎上,以最快的速度,将大軍開往梁都睢陽!!!”
劉濞拍了闆,帳内衆将自當即轟然應喏。
而後,便是劉濞滿帶着笑意,開始為部下畫起了大餅……
“着:将軍桓霸,為前将軍!”
“凡吳将,皆獨領一部都尉,各賜将印!”
“凡寡人門客,各視其能,為将、校、曲侯、司馬!”
“——軍中将官,皆拔三級!”
“大将軍田祿伯,封洛侯,邑萬戶!”
“前将軍桓霸,封淮侯,邑三千戶!”
“乃告軍中上下将校:凡英勇作戰,斬敵于陣前者,寡人,皆不吝以分封為王、侯!!!”
如此大餅畫下,又有田祿伯、桓霸兩個活生生的案例,衆将自是一陣心潮澎湃,當即便打起了十二分的戰意!
又轟然一聲應喏,衆将便各自退出了帳外,緊鑼密鼓的準備大軍開拔。
送走了将軍們,吳王劉濞則又回到了那張堪輿前,重新按照桓霸的思路,将目光從彭城一路移向洛陽。
良久,方搖頭一笑。
“還是年輕啊……”
“如此淺顯的道理,長安朝堂又豈會沒有防備?”
“如果真有這麼簡單,當年的九江王英布,也就不會連淮河都來不及渡過,便被禦駕親征的太祖高皇帝鎮壓了……”
有些時候,世事就是這麼奇怪。
沒人知道日後,倘若知曉長安朝堂此時,果真沒有防備桓霸提出的這條路線——或者說是還沒來得及調兵駐守,劉濞會不會後悔今日所做的決定。
但在劉濞決心‘以穩妥為重’,從而否決了将軍桓霸的靈光乍現時,這一切的結局,似乎便已經注定。
“大王……”
正對着堪輿研究着,身後傳來一身文弱的輕喚,惹得劉濞不由回過身;
待看清那文士模樣的男子,隻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笑着招呼那人坐下身。
“周丘啊~”
“怎麼?”
“是有什麼策略,想要獻給寡人嗎?”
嘴上雖是這麼說,但劉濞的目光卻莫名躲閃了起來,就好似做了什麼對不起那文士周丘的事。
便見周丘聞言,隻滿是羞愧的跪倒在地,當即叩首一拜。
“臣無能,無法擔任軍中将、校,領兵為大王建功立業。
”
“不敢奢求大王能讓臣去帶兵,隻希望大王,能賜下一枚長安朝廷的符節。
”
“隻須這一枚符節,臣便必定能報答大王!”
聽聞周丘此言,吳王劉濞隻頓生一陣愧疚,望向周丘的目光,也莫名有些複雜了起來。
如今,吳國上下凡是個官身——甚至哪怕是個城門守卒,此刻都已經官升好幾級,麾下百十軍士,逢人口稱‘末将’了。
而這文士周丘,已經在吳王劉濞賬下做了許多年門客,隻是資質平庸,并沒有提過什麼有效的建議。
久而久之,劉濞便也就輕視起此人,就連這次,整個吳國範圍内的雞犬升天,都沒有帶上周丘這個門客。
此刻,見周丘如此卑微的請求自己,賜下一枚根本沒什麼實際價值的符節,劉濞愧疚之餘,便也當即應了下來。
但此刻的劉濞絕對無法料想到:這一枚符節,以及面前這個一向被自己看不起的文士周丘,會給自己帶來多大的驚喜……
···
——得了劉濞賜下的符節,周丘當晚便回了老家:下邳。
得知吳王劉濞已經舉兵謀反,下邳已然是城門緊閉,守卒嚴陣以待。
周丘卻是憑借那枚長安朝堂下發的符節,順利進入了下邳,之後又召集了自己的幾個夥伴,将下邳縣令設計殺害!
随後,周丘召來了下邳的豪強、官吏,說:吳王的大軍,馬上就會抵達下邑!
不想死的就都跟着我,隻要立下功勞,就可以被封為王、侯!
便這般戲劇性的掌控了下邳,周丘并沒有停下腳步——一夜之間得了下邳三萬兵丁,遣人禀告劉濞一聲,旋即率軍北上。
就這麼一路打、一路恐吓、一路召降;
待一個多月之後,周丘率軍抵達城陽國時,這支以一枚符節起家的偏軍,竟已有了十數萬兵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