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仰靠在救護車裏的牆上沉默着,陳沖低着頭,單手撐在背後,不知在思考着些什麽。
到醫院後,曹穎的屍體被醫護人員推進了負一層的太平間。
厚重的鐵門在最後關上的瞬間,發出低沉的悶響,像是為這短暫的争執劃下了某種終結的句號。
肖筱坐在門口長凳上,陳沖站在門旁,倆人都低垂着頭,陰影遮住眼神,像是兩個雕塑般無聲伫立。
空氣壓抑得近乎凝滞,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腳步匆匆,肖筱側頭看去,是同學們來了。
以趙嫣然與夏衍辰為首。
趙嫣然的臉上還帶着未退的汗意,她一開口,聲音裏帶着喘息,卻依舊字正腔圓。
“阿沖,對不起,是我沒看住小穎。
”
陳沖對趙嫣然不跟肖筱一樣态度生硬。
“嫣然,這不關你事。
”陳沖走向趙嫣然,語氣緩和了些。
“明明說好了,我會好好照顧小穎的……”趙嫣然依舊端莊優雅,即便眼中泛起淚光,神色也是克制的。
她的聲音微微哽咽,像一根細弦撥動人心,“都是我沒看好她。
”
一旁的夏衍辰忙安慰她:“嫣然,這不關你事。
童伊都說了,阿穎是大家晚上回去的時候消失的。
”
消失?
聽到這兒,肖筱瞬間提起了精神,掃了一眼人群,李童伊竟然不在。
劉思月也不在。
她一個箭步走到夏衍辰面前,焦急問:“李童伊還說了什麽?”
趙嫣然替夏衍辰答:“昨天晚上童伊回酒店的時候,小穎精神還不錯,在床上躺着。
可待她過了一會洗澡出來,小穎就憑空消失在房間裏了。
”
“不會是被鬼新娘帶走了吧。
”
“不可能吧……是被鬼新娘帶走了?”人群中開始有些微弱的竊語響起。
“真不是自殺?被鬼害的?”
“好可怕……”
學生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聲音愈發急促,夾雜着恐懼與不安。
就在這時,太平間的門開了,一名護士從裏面走出來。
太平間外粗略數數也有二十多人,見如此大陣仗,護士也是老道,面上波瀾不驚。
“逝者的遺體已經安置好了。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你們人太多,就先兩個人一組進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
陳沖一聽,當先一步邁入太平間。
昏黃的燈光灑在冰冷的地下室裏,氣氛沉悶得像凝固的冷霧。
鋪滿白布的鐵皮桌一個挨着一個,寒意從金屬表面無聲滲出,刺得人骨子裏發涼。
“警方已經以自殺立案了。
屍體會暫時存放兩周,等家屬前來認領。
你們是同學,一場緣分,就好好道別吧。
”護士溫聲說着,話裏帶着些許慰藉的意味。
可這份溫暖,進不了陳沖的心。
他像是沒聽見似的,眼神空洞地盯着一塊蒙着白布的鐵桌。
如果說,河岸邊發現曹穎屍體時,他的情緒如風中殘燭,搖曳着掙紮,那麽現在,他便是那支燃盡的蠟燭。
心死了。
餘下風吹即散的灰。
散落在太平間的冷風裏,無人拾起,無人感知。
太平間內室的中心,擺着一張鐵皮桌。
桌上,一抹潔淨的白布勾勒出少女的輪廓。
醫護人員離開後,陳沖呆呆的走到鐵皮臺前,手舉起,虔誠地從白布上掃過。
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輕輕觸碰着那與白布緊貼的輪廓,仿佛腦海中明媚的少女仍在面前。
他身後,趙嫣然哭得淚如雨下。
許久,她哽咽着問陳沖:“你不掀開嗎?”
陳沖的手頓時停下了,似乎連呼吸也一樣停下了。
他,不敢掀開那張白布。
因為,他怕。
他怕一旦掀開,她就不見了。
而且……“等抓到兇手,我再去見她。
”
這句話一落,正在抽泣的趙嫣然微微一愣,随後問:“兇手,你知道是誰嗎?”
“知道。
”
趙嫣然仍然低着頭,手掩過半張臉,聲音仿佛是從掌心處擠出。
她追問道:“是誰?”
“她,你也認識。
”
陳沖聲音沉着。
布料摩擦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響,陳沖緩緩從口袋中掏出一個物件,遞給趙嫣然。
他用一種邀請的語氣說:“嫣然,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們一起為小穎報仇吧。
”
在指縫間,趙嫣然看見陳沖手上正拿着一個粉色的小包。
并且,似曾相識。
*
夜裏的民宿,一個身影倒在床上,她悠悠擡起手,掌心中一個物件悄然垂下,正正停在她的面前。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物件,良久,突然間,她大笑出聲,笑得瘋狂,笑得癫狂。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整個房間都充斥着她的笑聲,銳利刺耳。
然而,這笑聲未能持續太久。
透過民宿衣櫃那半敞的推拉門,她的目光落在衣物的擺放上,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
——有人,翻過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