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着走了,背影孤獨又可憐。
趙石磊他們是第一次看陳夕有這麼大反應,平時不管說什麼他都仿佛個木頭一樣,最多是抿着唇埋起頭當鴕鳥,今天随便一句話竟然有這效果,其他同學見狀起哄得更厲害了,噓道:“哈哈哈,果然是個娘們兒!看他那慫樣!”趙石磊卻被那一眼瞪得心裡怪不自在,有點發愣,一直知道這小子長得好看,沒想到紅着眼睛瞪人可以這麼好看,比班花還漂亮了是怎麼回事?聽見同伴的起哄聲第一次覺得煩人,想叫他們别笑了,卻說不出口,帶頭取笑人的是他,他怎麼可以自己打臉呢。
就這樣,“娘們兒”這個詞從小學伴随陳夕到了初中,直到初二時陳夕慢慢發育長出了一點喉結,看起來不那麼柔美了,“娘們兒”這個詞又慢慢換成了“娘炮”、“娘娘腔”。
于夢芝這些年一直擔心陳夕的身體,每年都會帶陳夕去醫院檢查一下。
陳夕第二性征開始發育時,是朝着男孩子的方向在發展,于夢芝放心了一點,不過醫生說陳夕的發育比較晚,早期雖然男性的性征發育比較快,但不代表女性的性征沒有發育,根據檢查,陳夕體内的兩套生殖系統都在同步發育,且都發育良好。
于夢芝很擔心,但也無可奈何,隻能盡量多掙點錢,希望早日把手術費湊上,但她也知道,靠自己那點微薄的收入,要想給陳夕動手術不知道還要等多少年。
陳夕這些年對自己的身體認知越來越深刻,反倒安慰于夢芝:“媽媽,我沒事的,我現在長得很好,沒必要做手術。
你要多注意休息,保重身體,别把自己累壞了。
”
于夢芝看着懂事的兒子,心酸地點點頭,有些話卻沒有說出口。
現在長得很好可以不做手術,以後呢?遇上了喜歡的人怎麼辦?那人會接受這樣的身體嗎?我的夕夕難道要因為身體原因孤獨一輩子嗎?一想到這些,于夢芝便沒法讓自己休息,必須努力掙錢才行。
六
陳夕在同學們的嘲笑和孤立中度過了小學和初中,中考時他果然沒辜負老師的期望,考得非常好,一舉考進了省中。
拿到通知書的時候,于夢芝激動得直掉眼淚,抱着陳夕又哭又笑,誇兒子真棒,并張羅了一桌好菜,請了秦燕一家人來吃飯當做慶祝。
秦燕這些年看着這母子倆一步一步艱難地生存,也十分感歎,給陳夕包了個大紅包,于夢芝推辭不過,便讓陳夕收下了,兩家人氣氛高漲地吃了頓晚飯。
陳夕從沒見過媽媽這麼高興,自己也跟着開心了起來,去了省中,就不會有同學認識自己了吧?這次自己一定要大膽一點,努力跟新同學們相處,争取不要再被排除在外了。
陳夕默默地想。
中考完的暑假很長,陳夕不顧于夢芝的阻攔,堅持出去找了一個發傳單的工作,他知道媽媽這麼拼命工作是為了什麼,他不能總是讓媽媽一個人受苦。
省城的夏天很炎熱,太陽明晃晃的,刺得人睜不開眼,路上也沒幾個人。
陳夕戴着遮陽帽,鬓角的頭發早已經濕了,想歇口氣,但看看手中沒發完的傳單和不遠處陰涼處坐着的監工,抿抿唇還是繼續朝偶爾路過的人遞一張傳單。
今天一早陳夕就覺得肚子有點若有若無地痛,站了一上午,那痛感卻越發明顯,痛到午飯都吃不下,隻簡單喝了幾口水。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的點,陳夕臉色已經白到發青,汗珠大顆大顆往下掉,他咬牙去監工那裡結算了今天的錢。
監工看他臉色不對勁,想問問是怎麼回事,轉念一想又沒問出口,怕萬一是中暑了别回頭給自己惹麻煩,隻快速地把錢給了陳夕,還囑咐了一句:“你要是不舒服明天可以休息一天再來。
”陳夕無力地點點頭,捂着肚子轉身回家。
陳夕轉過路口,準備去公交車站搭車,卻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失去意識前隻恍惚感覺到有誰接住了自己。
等到陳夕皺着眉醒來,睜開眼,發現自己卻是躺在床上,他吃驚地坐了起來,環視一眼,這是哪裡?正疑惑間,一個高大的男生端着一杯水從門外走了進來。
那男生見陳夕醒了,走到床邊把手中的水遞給他,說:“喝點水吧。
”看他的眼神有點複雜。
陳夕遲疑着接過水,是溫熱的。
看了那個男生一眼,自己确實口渴了,咬了咬下唇,沒說話,一口氣喝掉一大半。
那個男生見他喝了水,似乎松了一口氣,接過杯子轉身就打算出門去,陳夕見狀有點着急,把他叫住:“那個,等一下,你、我,我叫陳夕……謝謝你……請問我怎麼在這裡?”和陌生人說話對于陳夕而言一向是十分艱難的事,更别提還是向别人提問題,但這個男生莫名地讓陳夕不害怕與他交流。
那個男生停下腳步,回頭看着陳夕,不知道想起什麼,他移開了視線,說:“你稍等一下,我再去給你接杯水。
”陳夕連忙說不用,但男生已經快步出去接了水又很快回來了,把杯子遞給陳夕。
陳夕隻得再次接過杯子,捧着又喝了兩口,這次水裡甜甜的,應該是加了糖。
那男生見陳夕蒼白的嘴唇終于恢複了一點血色,神色放松了一點。
“我叫夏令新,是省中的學生,下午運動回來,你剛好走過我身邊暈倒了,我家很近,我就把你帶回來了,你可能有點中暑了,再加上……”夏令新頓了頓,“再加上你月經來了,身體可能受不住,所以暈了。
現在你覺得怎麼樣?有沒有好點?”
陳夕腦中轟地一聲炸開了,剛有了一絲血色的嘴唇又白了,整個人都仿佛搖搖欲墜,喃喃道:“月……經?月經來了?”
夏令新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他難道不知道自己來月經了麼?不過這話沒有問出口,隻是解釋道:“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發現你褲子上有血迹,我以為你是哪裡受傷了,我以前在夏令營的時候學過急救包紮,大家都是男生……我也沒想那麼多,就把你褲子脫了想查看一下傷口……”接下來的話夏令新沒說了,陳夕也明白發生了什麼。
褲子脫下來,發現血迹原來不是什麼傷口,而是從那個器官裡流出來的……
陳夕被來月經和有人發現自己的秘密這兩件事嚴重打擊到,一時無語,房間裡陷入尴尬的沉默。
夏令新看着神色慘淡的陳夕,想了想,說:“你放心,這事就我一個人知道,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
陳夕慢慢回過神,窘迫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臉上很快布滿紅暈,連脖子都燒得通紅,不敢再看夏令新,隻垂着腦袋小聲道:“謝謝……謝謝你。
”說完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掀開被子下床。
雖然還有點暈,但肚子的疼痛已經好了很多,再繼續待下去隻剩下尴尬和難堪,也不知道現在什麼時候了,回去太晚媽媽肯定擔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