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足不了你的!”
雲湄隻覺他談吐之間,掃在她臉頰上的氣息,綿綿密密,燙得驚人。
雲湄由此知曉,他一定也很不好受,在這切要的關頭,每一次接觸,俱都是在懸崖邊沿的試探,矢已然架上了弦,如若她這廂再有什麽動作,或恐一觸即發,萬劫不複。
于是雲湄不再寄希望于勁力上的抗争,一瞬間停止了所有的四肢活動,隻艱難抱臂,與他隔着一臂的距離,僵持起來,言語之間企圖喚醒他的公序良知:“雲大人,你真的不能這樣,至少我與我丈夫,是天經地義的……”
不承想便是這一句,惹來了雲兆玉徹底的放肆。
“雲大人,你不能這樣對我!”雲湄一時絕望極了,偌大的悖德感将她深深攫住,鼻尖一酸,哭腔頃刻間漫出了喉嚨,她吐氣紊亂,仍不放棄,一字一頓地清晰傳達出自己的抵觸,“我還沒有拿到放妻書……如若你、你真的……我會欠他一輩子的……”
在雲湄看來,此人先前的屢次親近之舉,盡皆是他發現了她的底線所在,這才刻意使出來羞辱她、令她以喬夫人的身份感到難堪的招數而已。
她未曾想,他當真想要纾解、行魚水之歡時,竟會選擇來找她這個仇人!
——按照常理,誰會願意同恨之欲寝其皮的眼中釘,行親密交頸之事呢?
是以,在廊上遇見那位名伶時,雲湄理所當然地讓出了位置,放她進去了。
畢竟楊名伶與雲兆玉二人在宴席之上眉來眼去,多少也算得郎有情妾有意,親近起來,定不阻塞。
做下這個決策時,雲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認為他肯定會為她的自知之明而感到高興的。
結果…事實似乎并不是這樣。
難不成這惡徒為了辱她,已經到了舍得一身剮的地步?
倒也不至于吧!
反正,雲湄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得到的結論是:倘若自己恨極了一個人,是決計不會與之風流一度、談情論媾的。
雲兆玉此刻的心境,簡直難以言描,隻覺得滿腔的妒火以燎原之勢焚燒五內,再也無法壓抑控制,非得今時今日便發洩出來不可,無論她再如何避讓,他對她,都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決意已定,雲兆玉陰恻恻地朝雲湄覆下臉去,貼着她暈出薄紅的側頰,在細細的軟緞撕扯破裂之聲中,頗為切齒地問道:“你是在覺得對他不起嗎?還真是稀奇,你雲湄這輩子對不起的男人,還差這一個兩個的麽——怎麽就偏偏在他喬子惟那裏,最是過意不去呢?!”
雲湄整個人被壓在池壁之畔,脖頸被他收緊的力道掐得難受極了,可時至而今,她那被鮮血浸染的绛唇于翕動之間,吐出來的,也仍舊是同樣的拒之千裏:“還……還請大人高擡貴手!”
雲兆玉聞言,垂下眼簾,仔細注視着她的臉。
都已經及到了這樣的境地,她雖則雙頰漫紅、痛欲交織,一雙剪水瞳眸裏,卻仍然裝着由衷的抗拒之色,還有……沉甸甸的歉疚。
對于另一個男人的歉疚。
這一霎那,似乎有一種無可名狀的無力感,自心底深處開始洩洪,在雲兆玉的體內星馳電掣地滋蔓開來。
他此生再也未曾擁有過這般痛楚難言的感受,心在腔子裏撕扯着,即将被作弄得四分五裂。
她分明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下,聲息近在咫尺,二人的青絲亦然在水面上織纏沉浮,布料相依,肢體相偎,這樣難舍難分的懷抱,哪怕什麽也不做,明明也合該令人感到安心才是。
然而,事實是,她一直都遠在天邊,令人根本捉摸不得。
這份莫大的痛楚,與失去操縱的局勢,漸次将雲兆玉的眼尾催出猩紅。
他心緒紊亂,單臂探出,橫腰一攔,将她更近、更深地攬入懷裏,臂膀收攏,是快要将人揉碎的力道,仿佛要就此将她徹徹底底地碾入自己的骨血深處,再也不談片刻分離。
他的五指壓在她背心,使皙白的肌理泛出難捱的青紅。
雲湄冷不丁吃了痛,可不願意示弱,從頭到腳俱都緊繃至極,從聲到息,甚至表情、眼神,都毫不給予回應,任他懷抱也好,施壓也罷,她神色始終冰冷,仿佛這樣便能減輕對于喬子惟的愧疚與罪孽。
受痛時,她隻低低地在喉腔深處悶鳴一聲,躲避着,連看都不再看他一眼。
如若當真走到了那一步,她就真的再也沒有面對表兄的勇氣了。
愈是設想,心中于是七上八下,驚惶無比,羞憤交加,氣血上腦,雲湄幹脆歪過臉來,紅唇一張,狠力咬上了那一顆近在毫厘之間的、熱汗淋漓的喉結。
這一下,無疑是下了死口,雲兆玉絲毫沒有防備,巨大的痛感于頃刻間滅頂襲來。
他眸光一黯,有什麽被催發了,緊接着,池水動蕩如泛濫的潮汐,環抱依偎之間再無妨礙。
雲湄的齒關愈發收緊了,尖銳的貝齒碾壓着他脖頸之間的命脈,緻使雲兆玉喉間一熱,頸側有什麽東西淅淅瀝瀝,也許是流淌下來的鮮血,蜿蜒而下,一滴接着一滴,順着相接的布料,啪嗒、啪嗒地砸入水面,爾後,泛起緻命的深紅漣漪。
雲兆玉恍惚間認為,這樣也好,死在她裙裾之下是他的福氣,起碼這一刻身心盈滿,抵死糾葛,就這般驚天動地地死去,興許能徹底烙印進彼此的靈魂深處,碧落黃泉,再也不分離。
雲湄自然不敢當真将他殺死,半晌,齒間力道微散,擡眼的間隙,觀他一副對此痛感表示享用的神色,她心神一顫,不由咬着後槽牙,低低罵了一句:“……瘋子。
”她眸中的淚花,被震蕩得破碎起來,不期然跌出眼眶,熱淚一路劃過香腮,混合着她唇齒間沾惹的新鮮血液,污濁地往下滑落,一池清水,早便被鬧将得面目全非。
雲湄偏開臉,胸腔之中絕望滿溢,一時間又氣又急,再次飏聲罵了一句:“瘋子!”
少頃,耳畔傳來他又啞又低的笑聲,他的氣息燎灼耳廓,直言承認道:“你說得對,我早就瘋了。
”
時至今日,瘋與不瘋,又有什麽要緊的呢?
喜笑嗔癡皆是枉然,無論怎麽樣都得不到她的正眼,哪怕是一句真正的順意的好話,她都從未對他說過一句。
放在旁人那裏輕而易舉的東西,他哪怕不依不饒,也求之不得。
那還不如更放縱一點,更癫狂一些。
垂落的手腕被人牽起,指尖沿着凝脂般的手臂肌膚寸寸追溯,就像以往的無數次那般,快要演變成親昵無間的十指相扣。
雲湄心下抵觸至極,出其不意地反手抽退,揚臂便是一個巴掌。
奈何藥效甚烈,她的四肢早已綿軟無力,這一下過去,隻賞了雲兆玉一陣經由她體溫渲染的香馨之氣,一時間撥開情.藥的靡香,清晰地鑽入他的呼吸之間。
她的熱度,她的軟膩綿甜,随着這一巴掌,盡數仆在了他的臉上。
這哪裏是抗争,分明是一劑猛藥。
她這個人,隻要站在他的跟前,便比這世上所有精密研制的助興之術,更為引人心折。
他與她之間,哪裏需要什麽助興秘術?
雲湄一下不得逞,心中氣餒,很快蓄積力量,又掌掴第二下,可惜鉚足的勁力,及到他的側臉時,便脫了力,生生化作一下輕撫臉頰的挑逗。
雲兆玉的神色之中更添笑影,唇畔勾起的弧度益發擴大了,擡起手來,持住她的腕子,耐心地偏過臉,在她的掌心落下輕舐,須臾分離後,複又印下了一個熱烈的深吻。
雲湄滞住了,掙了兩下,沒能把自己的手給掙回來,反而惹來他愈加緊攥的力道。
雲湄的耳根轉瞬燒紅,對他的破罐子破摔,展現出難以置信。
反應過來後,雲湄因此愈加不高興起來——這般情人之間耳鬓厮磨才會做的事情,無疑更加刺激到了她的愧念,使她倍感無地自容,一時間臉色蒼白已極,身形搖搖欲墜,脆弱不堪。
她不暢快,他便開懷。
可觀她眸中的淚光支離破碎,他又緘默起來,心髒跟着揪扯疼痛。
他覺得自己的靈魂被撕裂成了兩半,一半為進犯折辱她而感到滅頂的快意,另一半又随着她眼中閃動的淚光沉浮,創痛鮮明。
心裏有個聲音隐隐提醒着,不可以再這樣繼續下去了,他們其實可以坐下來好好詳談的,何必發展成這副萬劫不複的模樣?她是個理智的人,他可以剖白身份與她傾訴衷情與痛楚,一起商讨解決的辦法,再是濃烈的愛與怨、情與恨,也總能得到消解,總不能一輩子都陷在泥潭裏,弄得非人非鬼。
可是快意疊起,她低迷中夾雜難堪的神光,催發了他更大、更深的不滿足,緻使他根本不能自已,無法止歇。
既然已經将她從枝頭攀折,莫如就此碾碎了,零落成泥,才能解憂消恨。
終究還是淪落了。
看吧,他是與他父親如出一轍的瘋子,血脈相承,甚至青出于藍。
這一刻,他甚至萌發了一種念頭,再也不願承認他是許問涯。
做一輩子的雲兆玉,或許也很好啊。
這張人皮假面,興許再也不敢在任何人跟前揭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