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于素了,長發以一根簡約雅緻的玉簪簡單半挽,身上學子服也是最普遍的定例穿法,獨獨腰間一隻香囊拿編織得極其細緻的竹篾精心覆蓋,這麽着,許問涯第一眼的落點便在那處。
身旁的博士發現他看得久了點兒,察言觀色地站出來推薦說:“這是崇志堂的喬子惟,成績優勝,功課做得獨具一格,前幾日咱們還為他辯論了一場來着,因着他的文法另開生面,倘若依照往常的規制來,都不好給分了。
”
許問涯沒有說話,隻略略點了一下頭,目光仿佛微微定格在了某一處。
底下的永靖公主沒旁的優勢,獨獨一雙眼睛尖利得不得了,十歲便能在秋狝中贏得一幹成年皇兄,除了天生過人的膂力與精準度,全依賴于這雙鷹隼般敏銳清明的眼睛。
其他人頂多能看見那雅間之內幾個影影綽綽的輪廓,以及為首之人不凡的身姿,但永靖公主一下子就琢磨出了那位藻鑒公子的目光落點,甚至還能看見他神情若有所思地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香囊,湊在光下仔細檢視。
永靖公主八卦心起,她早便看見那個香囊了,這會子定是有什麽不尋常的,于是拉着被詩詞歌賦灌得一個頭兩個大的冬越跑到了西南角的鬥詩場地,搜索方才藻鑒公子看向的地方,幾乎是立即便發現了喬子惟那張過分漂亮的臉。
永靖公主的目光上上下下看了幾個來回,緊接着,好似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驚天大秘密,第一反應卻是由衷贊嘆道:“這是哪位小娘子,連藻鑒公子都敢玩弄股掌?”話裏話外,竟有拜會求學的意頭。
何冬越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永靖公主激動地湊在她耳邊說了些什麽。
“殿下可別亂講,人家是名門閨秀,受不得這般污謗,傳出去要命的,我那個溫馴的妹妹見我浪蕩,就總是将‘吊死算了’挂在嘴邊,保不齊就是真的。
”何冬越聽罷,不以為然,她滿腦子想着找個地方活動筋骨,對于這些插曲,一副不怎麽放心上的樣子,隻是閑扯般随口說道,“幾顆裝飾用的珊瑚色小珠子而已,原料鋪子到處都有賣的玩意兒,撞了又有什麽稀奇。
”
永靖公主想想也是,至于為何都不約而同地拿來點綴花芯,也沒再深想了。
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腦子裏一霎一個念頭,這會子目光流轉,不一會兒竟意外發現了前來公幹的曹侍郎,喬子惟帶來的驚豔倏而煙消雲散,适才的巧合也頓時抛之腦後,興興頭頭地拉着何冬越往那處去了。
日頭偏移,雅間裏的人開始茶歇,許問涯尋了個由頭離席,前往後廊下的光亮更盛處,擡起手中象牙雕的花果蟲草香囊,置于日光下細細檢視。
珊瑚珠點綴花芯……
此刻,那細密的珊瑚珠,正于日光底下光輝湧流,排列的方式、勾勒花瓣的使法,盡皆如出一轍。
許問涯眸光微動。
沒記錯的話,久不收徒的何大儒近來忽而收下了一位極負美貌的喬姓學生,那日跟随何大儒入翰林院研學,被過路的潮靈公主一眼相中,學着姐姐永靖的派頭非要拐走,這回許問涯将楊先師帶去皇帝跟前複命時,皇帝還與許問涯頭疼地提起過這件家事。
對于愛徒,何大儒慣來都在自己的業康伯府提供極好的食宿,一直供到出師,這位姓喬的自然也不會例外。
而……他的未婚妻,那位宋府三姑娘,近來就住在業康伯府中待嫁。
思索中,全昶找到許問涯的蹤跡,小心翼翼地湊上跟前,詢問道:“大人,還回去喝茶嗎?還是直接走?”直接走他就安排套車了,大人看了半日,似乎沒有滿意的。
“不走。
”許問涯收起香囊,說話間回到雅間前廳,目光投向西南角,淡聲道,“底下那些人抄錄的詩詞,買上來,明日給業康伯府遞個帖子,就說我今日收藏了張大師最新的即興詞集,要去同何大儒請教一番。
”
全昶聽罷,有些傻眼,掏了掏耳朵,滿以為自己幻聽了。
沒記錯的話,因為早前上書褫奪許母命婦身份的那回事,他們大人對那位何大儒的印象實在不算好,這些年每每皇帝提起,許問涯都蹙眉不語,皇帝逼問,他便毫不避諱地直言其迂腐之處……現下,又能談哪門子請教呢?當真奇哉怪也。
但他能在許問涯身側侍奉這麽久,憑的便是一個察言觀色、點到即止,當即沒多問,應喏承辦去了。
***
翌日午後,許問涯過業康伯府拜訪,何大儒早早起了身,甚至晨間雷打不動的功課都沒傳授了,而是滿腦門子汗地枯坐在正堂裏,好不容易捱到了貴人上門的消息,他當場吸了口氣,撐着拐杖、哆嗦着雙腳走去前廳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