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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溧水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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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府街,中山王府,中山園。

     中山園又稱徐太傅園,乃徐達所建的家族園林,本名東園。

    正德爺南巡之時,曾到東園賞景釣魚。

     該園後來成為徐家主人和王世貞等江南名士詩酒雅集之地,改名中山園。

     也就是後世的白鹭洲公園。

     此時的中山園裡莺歌燕舞,高朋滿座,菊社的少年名士們,正在舉辦詩會雅集。

     王瑞芳丶董釋等人都是座上賓。

     舉辦者則是當今魏國公徐維志之子,年方十七歲的徐宏基。

     據說,徐宏基很快就要被立為國公繼承人。

     所以,徐宏基雖然不是菊社的創社人之一,卻後來居上,名列菊社「九魁」,也算菊社大佬了。

     于是,徐宏基趁着端午節,在家族園林舉行雅集,召集菊社的頭頭腦腦,一起宴飲。

     說是詩會,其實衆人一首詩也沒有寫。

    盡是飲酒笑談丶觀看歌舞。

     與其說是詩會,還不如說是酒會丶歌會。

     席間九少年人人頭戴艾草環,簪着栀子花,塗脂抹粉,香氣逼人。

     中山王府上到底排場大。

     休說席位上珍羅列,美酒玉食,皆為一時之奢。

    單說金杯牙箸丶銀碗玉盤,真是富貴難言。

     就是筵前的歌女舞姬,也都是才貌俱佳的佳人,外面難得一見的絕色,不似那些庸脂俗粉。

     由此可見中山王府的豪奢。

     王術輕搖摺扇的笑道:「徐兄,聽聞中山王府美女如雲,佳麗數百,果然名不虛傳啊,當真是國公府的底蘊。

     徐宏基沒有聽出對方的諷刺,反而有點得意,手指一群美貌歌女說道: 「聽聞遼東李成梁,養歌妓兩千人,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就是他李家真有歌使兩千,估計也是庸脂俗粉,比不上我家的歌女舞姬。

    」 董釋笑道:「那是自然。

    府上可是王府的架子,哪是李成梁那塞外軍漢可比?」 雖然徐家的爵位是國公,可是徐家府邸卻是王府的規格,兩百多年來,也一直叫王府。

     徐達死後追封中山王。

    追封為王那就是王,祖宅就能享受王府規格。

     徐宏基聞言,不禁有點得意。

     因為他以為,将來的中山王府,一定是他繼承爵位。

     董釋醉眼朦胧,看着一個風采照人的女子,酒意之下不由撫掌唱道: 「北國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王瑞芳點頭吟道:「鳳眼半彎藏琥珀,朱唇一顆點櫻桃。

    」 徐階之孫徐元晉也神色贊賞的吟道:「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 東道主徐宏基有心讨好這些讀書種子,乾脆很大方的笑道: 「霞娘等雖是蒲柳之姿,望秋而落,卻難得諸位仁兄喜歡。

    今夜,就讓霞娘等人侍奉枕席吧。

    」 他雖然出身兩百多年的中山王府,大富大貴,可在王瑞芳等清貴奕世的士族子弟面前,反而有點自卑。

     生怕王瑞芳等人不帶他玩兒文人圈子。

     這也是曆代魏國公的尴尬之處。

     魏國公一直想脫武入文,和文士們一起淺斟低唱。

    奈何文士們騙中山王府的金銀酒宴,蹭吃蹭喝可以,心裡卻看不上中山王府。

     中山王府雖然很有權勢,可在文官面前,一直就是單相思。

     士族虐我千百遍,我待士族如初戀。

     王瑞芳裝模作樣的一搖摺扇,「徐兄,莪等怎好奪人所愛?徐兄厚誼,心領便是。

     雖然這麽說,可是他的目光卻火辣辣的在霞娘等人的身上遊走,就像鈎子, 鑽子。

     霞娘等人面紅耳赤,心中都是了一口。

     呸,這個小官人,看着斯斯文文,怎麽就這麽好色? 徐宏基笑道:「朋友有共妾之誼,況歌女乎?菊君兄何須推辭?今夜就在此園,花枝直須折。

    」 徐元普卻是不裝,撫掌道: 「鳳凰于飛,翩其羽。

    吾非柳下惠丶魯男子,這巾栉之歡,于飛之樂,也是君子所好也。

    若是拒絕徐兄好意,反倒失了率性。

    」 衆人聞言,都是點頭微笑。

     王瑞芳卻是說道:「既然盛情難卻,今夜就在此眠花宿柳了。

    」 「明日初五夜,再去秦淮畫舫不遲。

    聽聞這次來了一群清麗可人的揚州瘦馬,我等正好去梳籠,當個溫柔體貼的新郎,拔個頭籌。

    」 王術瞪大眼晴,「二叔,又要去秦淮當新郎?這半年,我等可是在秦淮河扔了不少銀子啊。

    」 「若是我等九人每個都梳籠一個清信人,頭面首飾丶圓房宴丶開費-—一夜最少要花一千多兩銀子。

    」 世人都知道,清倌人開噗價貴。

    而秦淮河頂級青樓畫舫中的清信人,開噗價就更貴了。

     要下「聘禮」,辦「婚宴」,喝「合疊酒」,方能入「洞房」,喝頭湯。

     那可比照顧一般女子生意貴多了。

    那就是銷金窟啊。

     王瑞芳這大半年,就愛去秦淮河當新郎,菊社帳上的公款,淌水一般花銷, 花了一萬多兩了。

     王術倒不是心疼銀子,反正是菊社公帑,都是豪商的贊助丶社員的會費,又不是他的銀子。

     可是這麽花錢,怕是會受到非議。

     「哈哈!」徐元晉大笑,「今夜眠花宿柳,明日夜泊秦淮。

    我等如此夜夜笙歌,怕是有側目之人,說我等耽于享樂,不修德行啊。

    」 他這話聽着像是自嘲。

    其實是譏諷别人眼紅自己等人風流潇灑。

     要說這些菊社「大佬」,雖然還很年輕,功名不顯,還未出仕做官,可享樂上面已經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一代更比一代強了。

     徐宏基卻是說道:「王公之孫在此,王閣老之侄在此,徐文貞公之孫也在此—————哦,還有我這個魏國公之子。

    」 「咱們都在菊社,那麽德行就在這菊社!道理就在這菊社!」 王瑞芳等人聞言,雖然敷衍着點頭,心中卻鄙視徐宏基的勳貴子弟做派。

     俗不可耐,大煞風景! 這些話能适合直接說出來麽?真是有辱斯文! 難道我等的道理和德行,就因為長輩的官位權勢? 難道我等的德行,不是因為我等的君子之道,不是因為我等的天下之心? 哼,要不是因為需要中山王府的兵權,我們會帶你玩兒? 徐宏基怎麽也不知道,自己一番話,居然被王瑞芳等人鄙視了。

     他見到衆人點頭,大手一揮的說道:「明日去秦淮河,銀子都包在我身上諸位兄台隻管當新郎官!」 此言一出,王瑞芳等人果然對他更加和顔悅色了。

     徐宏基也不覺得吃虧。

    他不但有的是錢,而且---而且秦淮河的頂級勾欄,也有徐家的生意! 能花錢買到王瑞芳等人的信任,也就值了。

     徐宏基又道:「聽聞公安三袁和紫柏大師要到南京了,我等若是能邀請四人參加雅集,菊社聲勢必然大張啊。

    」 徐宏基正說到這裡,忽然一個管事探頭探腦的出現,笑容汕汕的,像是有什麽事情,欲說又止。

     「什麽事?」徐宏基眉頭一皺,「就在這說,他們不是外人。

    」 那管事隻好說道:「二公子,四公子被罰面壁讀書一年,今日期滿。

    他對看守說,要出思過樓。

    看守問二公子,放不放?」 那管事有些為難,不然也不會來找二公子。

     去年,年老體衰的徐邦瑞,因為盜賣火器大案受到牽連,被海瑞呵斥,上疏彈劾。

     很快聖旨下來,雖然沒有治罪,卻以他昏預為由,勒令将爵位讓其子徐維志承襲。

     于是,垂垂老矣的徐邦瑞就在報國寺靜養,不問家務。

     徐維志繼承爵位後,大權在握,志得意滿,整天泡在守備府處理所謂的「公務」。

     如此一來,家務就交給了最可能繼承爵位的次子徐宏基。

     如今,老國公在城外報國寺,現國公在外校閱兵馬,夫人端午歸甯了,偌大的中山王府,就是徐宏基當家。

     管事不來問他,又來問誰? 總不能期限滿了,還關着四公子徐小白吧。

     徐宏基恨不得一個窩心腳過去,端死這個管事。

     你娘的眼睛瞎了?這種事情,你為何當着外人的面說? 混帳! 你說了,小爺是放還是不放? 放,實在不願。

    徐小白當年很受祖父喜愛,如今仍是爵位的競争者。

     不放,王瑞芳等人就可能說自己沒有孝悌之心! 正在徐宏基為難之間,董釋卻是很懂事的說道: 「徐兄,雖然你想釋放令弟,可畢竟國公不在,夫人也不在。

    徐兄不宜自傳啊。

    」 徐宏基伴裝為難之色,點頭說道:「也是。

    那就是等大人回來再說。

    」 管事一聽,不禁暗暗叫苦。

     這就是繼續關着小白公子啊。

     平日也就算了,多關幾天不打緊。

    可如今是端午,是毒月毒日啊。

     小白公子仍然關在思過樓,也就無法出來祛除端午晦氣,怕是會對運勢不利,不吉! 可管事也不敢反駁,隻能領命而退, 等到衆人酒酣顔,杯盤狼藉,徐宏基揮退歌女舞姬,絲竹管弦也撤了。

     在坐的人,都是名列「九魁」的菊社高層,沒有其他成員,隻有他們各自的心腹書童伺候。

     這就是要秘議要事了。

     董釋率先說道:「大宗師五月初九來南雍,到時朱寅小兒就是秋後的螞蚱。

     他身為監生,敢寫反詩,也就前途盡毀。

    」 「到時,他就是小死虎,不是小老虎。

    等他倒黴,那不自量力的宣社,也就樹倒散,南雍誰敢不服!」 徐晉元說道:「他仗着有莊家撐腰,就敢和我等作對,搞出宣社和我等打擂台。

    」 「此人年紀雖小,卻最會籠絡人心。

    去年我卻是小看他了。

    」 「他要是不除掉,那些沒有見識的南雍寒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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