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更簡單,可單詞卻很是古樸。
信上的文字,有大量近古時代的蒙古語詞彙。
如貝勒、台吉、扈倫等倒也罷了,還有咬兒隻、都麻、毛兀剌、酥簽、畢邪氣等等詞彙。
這些詞彙在現代蒙古語中近乎消亡,很多後世蒙古人都不知其意。
可是朱寅卻勉強能看懂。
“巴爾達城主叫安泰古,他信中是這麼說的。
”他給甯氏姐妹翻譯道:
“大明遼東總兵李成梁麾下鈞鑒,奴才謹向麾下問好,向大明天子請安。
”
“奴才殷切希望,麾下能夠來建州各部巡視,喝一口奴才親手獻上的奶茶。
”
“奴才願意侍奉尊貴的麾下,侍奉遼東的主人,侍奉猛虎一樣無敵、雄鷹一揚高貴的太師。
”
甯采薇聽到這裡忍不住說道:“好謙卑的外交辭令,女真人對李成梁這麼恭順麼?”
朱寅點頭一笑,“起碼在女真統一之前,對李成梁還是很恭順的。
”
“女真人和其他胡人,幾乎都有一個特點,崇拜強者,畏威而不懷德。
對于強者,他們的态度很卑微。
”
甯采薇有點慚愧的說道:
“不懂就問。
我雖然曆史差,卻也知道太師這種官位很難獲封。
李成梁一個武将,怎麼會是太師?”
朱寅忍不住笑了。
甯采薇這個人,很能發現問題,哪怕是她不熟悉的領域。
他解釋道:“女真人受到蒙古人的影響極深,尤其是語言和稱呼。
”
“太師,在明朝是蒙古人對漢人高官的尊稱,他們并不管你是不是封了太師。
”
“女真人跟着蒙古人稱呼,也就習慣尊稱李成梁為太師。
”
“嗯,信寫到這裡,都是外交辭令,下面就是戲肉了。
”
朱寅繼續翻譯道:
“可是,我們要像奴才對主子彙報險情那樣,對麾下彙報一件不吉利的事情。
”
“就在不久前,努爾哈赤自稱淑勒貝勒。
他們覺羅家長輩是甯古塔貝勒,努爾哈赤一個後輩,不能再稱貝勒,更沒有資格擅用‘淑勒’美号。
”
“現在,我們整個建州,一半都被努爾哈赤吞下了。
建州諸城主,沒人服氣。
”
“努爾哈赤的族叔康佳秘報,努爾哈赤仇恨大明,發誓報仇,隻是假裝對大明恭順,一直隐藏實力,他其實已經有兵三千,準備攻打巴爾達城,吞并整個哲成部……”
“……還請麾下派兵救救奴才……”
甯采薇聽明白了,這是一封揭露努爾哈赤野心,向李成梁求援的信。
是努爾哈赤的族叔康佳,洩露了努爾哈赤隐藏的實力和對明朝的真實态度。
巴爾達城主,希望李成梁派出兵馬,打擊努爾哈赤,趁着努爾哈赤力量不大,掐滅了他。
朱寅搖搖頭,聲音清稚的歎息道:
“沒用的。
此時的努爾哈赤,明朝根本就不在意。
他們在意的,是強大的扈倫四部。
”
“相比海西女真,也就是扈倫四部的葉赫、哈達、烏拉、輝發,建州女真要弱小的多。
”
“李成梁一直在利用建州女真,削弱打擊強大的海西女真。
”
“别說努爾哈赤還沒有統一建州女真,哪怕他統一建州女真,李成梁和明朝也不會太當回事。
”
“就算這封信送到李成梁手裡,李成梁也絕不可能為了救援巴爾達城,就對看似恭順的努爾哈赤動兵。
”
“現在,葉赫等部才是他重點防範的對象。
”
甯采薇有些失望,“這麼說,隻能眼睜睜看着努爾哈赤坐大?”
朱寅苦笑道:“是的。
起碼現在,我們沒有任何改變曆史的能力。
”
兩人正說到這裡,忽然外面傳來一聲馬嘶,接着就聽到一串粗犷的女真語隐隐傳來。
“有女真人來了!”朱寅心中一驚,身子一彈而起。
他趴在門口一看,隻見樹林裡面出現三個身穿獸皮、頭戴裘帽、攜弓挎刀的女真騎士。
還沒有走近,那股粗野剽悍的蠻族氣息就撲面而來,讓朱寅和甯采薇心生懼意。
三個騎士一看就不是普通獵人,肯定是哪個部族的騎兵了。
三人操着又冷又硬的女真語,向着茅屋而來。
在這個地方看見活人,本來應該高興。
可是現在,朱寅等三人都很害怕。
“就說我們是遼陽城的漢人官僚的孩子,認識李成梁……”
朱寅趕緊編出一個簡單的來曆。
甯采薇反應很快,她第一時間就抓起一把灰,抹到自己臉上,立刻變得灰不溜秋。
然後飛快的用一塊木炭,畫粗了自己的眉毛。
一對彎彎的漂亮蛾眉,變成兩條毛毛蟲。
原本般般若畫的清麗小臉,頓時變醜了很多。
剛做完這一切,柴門一動,三個女真武士就闖入茅屋。
就像幾頭野豬,粗暴的闖進主人的羊圈。
“咦?竟是三個孩子!”
其中一人有點驚訝的說道。
“這打扮……不是女真人,也不像是漢人。
長得倒像是漢人的小崽子。
”
另一個女真人叽裡咕噜的說道。
而第三個女真人,一雙眼睛卻像是狼一眼,隻顧盯着年僅九歲的甯采薇!
甯采薇感知到這雙目光,頓時渾身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