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此番也不枉白來一趟。
正是因為瓊光邀請了這些重量級人物來坐鎮,才得以維持住表面的其樂和睦。
白芙芝僅僅用餘光喵了眼那邊水榭是何人後,就目視前方,神情淡淡沒再向那邊看去。
對于他的出現,白芙芝并沒有覺得多詫異,能在泉浦撞上,猜想也是過來辦事,如今城內最大的江湖盛會便是瓊光,能在此處相見,也稀松平常。
況且在莊園門口聽到別人讨論到塢剡教時,她便做好了會再相見的準備。
此刻天光明媚,日頭的光灑落在湖面之上,微風蕩起水波,粼粼波光晃印在水榭中,明暗交錯的光影融落在他身上。
他容色精緻冷豔,若高山白雪,皎皎秋月,這樣難以亵渎自攀的美貌,旁的人都會忍不住去多看兩眼,可是那個人,卻一眼都沒施舍過來。
桑舒彥神色更冷,昨日聽雁翎回報那一刻,說那個連翹并非他口中所說之人,脖頸下也絕無任何标志,聽到這話時,他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五味雜陳回蕩在心頭,他半響無言。
那時他是如何的糾結,希望是她,便知道她尚在人間,還活着,是上天垂憐他,讓她們再次相逢。
可又希望不是她,她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仿佛以往種種都是過眼雲煙,她已全然忘記,他于她隻是陌生人,在她心中毫無份量,這樣的相見,比殺了他還痛苦百倍。
雁翎如實回禀,還說了她們正在颠鸾倒鳳,享魚水之歡,私心暗諷了幾句這個連翹不是個好人。
可桑舒彥遲遲不言,僅擺擺手讓雁翎退下。
那一夜,他獨坐在桌前,直至蠟燭燃盡,熄了滅了。
窗棂天光初露,他睜眼到天明。
*
苑裏愈發的熱鬧。
上座的賓客皆是各個門派裏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弟子們則隻能圍繞旁站着,沒過多久,整個花苑裏放眼望去烏壓壓一片,人滿為患。
而東南處的亭子間擺着的椅子還無人落座。
衆人好奇的打量着那邊,嘴裏紛紛猜測着究竟是何人,這瓊光盛會即将要開始,人卻還未到,真是潑天的臉面!
就在閑言碎語中,一陣悠揚曲樂快速拉攏了衆人的目光,大夥朝着湖面中央平臺看去,隻見伶人已上臺,都是些精挑細選出來的少年人,各個面容清秀可人,身段修長纖細,加上都以層層霧色薄紗做衣,一舉一動間不經意露出的肌膚,更進一步抓住了大多數的目光,就在大夥以為能看到更深的春光時,那白藕似的肌膚很快又被其餘的紗朦朦胧胧遮掩住,蹁跹地舞動蕩起輕柔的紗衣,平臺上宛如飄起缭繞的雲煙,實在是雅俗結合。
曲樂悠然舒緩,如水流淌過耳畔,正待此時,樂聲陡然上揚,叮咚如珠落玉盤,舞動的伶人們彙聚成圓弧形,将背後拿出的紙傘旋轉撐開遮擋在身前,随着曲樂又驟然降低後,少年們再次揮動着傘柄,緩緩打開時,見中央不知從哪裏出來了個美人。
衆人驚詫,若是普通人倒還好,隻是在座各位都是身懷武藝之人,能讓她們都揮然不覺這舞臺中央何時藏了個人,實在是高超的障眼法!
可是大夥心頭的詫異瞬間被此人的美貌給壓制了下去,多數人眼裏迸發出精光。
在層層晃動搖曳的霧色紗衣下,他像雲煙中忽而幻化出的妖,雪膚花貌,五官昳麗生輝,唇邊随意牽起的笑都仿佛要勾了大多女子的心。
所幸是白日,瑩亮的光影弱化了美人渾身惑人的妖氣,多了幾分素淡,可饒是如此,也蓋不過他明豔的容色。
而起先還覺得姿色秀氣的少年郎們頃刻間淪為了陪襯,衆人視線裏也隻容得下平臺中央的那一人。
已有好些人在猜測此等貌美的男子究竟是何人,更有甚者以為這位美人或許也是瓊光這次要拿來參加拍賣的“物品”,都開始躍躍欲試,看自個能否有這個福氣拍下美人,回去好好享受一番人間溫柔鄉。
莫說他人猜測紛紛,就連白芙芝都瞠目愕然,險些叫出了聲!
本要去綏安尋的人,怎的突然出現在瓊光盛會上?!
況且她來瓊光本就是個碰巧,可沒想到在這裏與他撞了面。
蘇蘊霖……你究竟要做什麽?
還好她及時克制住了情緒,微蹙的眉頭慢慢舒展。
既然蘊霖會出現在這裏,必然不會是平白無故。
事出有因,她隻能先觀察看看眼前是個什麽情況。
而這一切的變化自然也落在了桑舒彥眼中,他本就懷疑連翹的真實身份,開始還無什麽異樣的人,從舞臺那人出現後,表情就發現了變化,同樣跟大多數人一樣都是驚訝,但是顯然那個連翹的眼神更為複雜,不似驚嘆平臺上人有多好看,更像是久逢熟人後的驚詫不解。
莫非是連翹的熟人?
可堂堂霂昭閣閣主怎麽會跟一個普普通通的藥童有所牽連。
而且江湖中,能知道蘇蘊霖身份的人少之又少。
除非……是她。
也是,如此身份普通、樣貌無奇的藥童,何以值得那般清風霁月的郎君時時刻刻跟在身旁,就怕他人占了去。
沒有标志又何足為奇,隻要她想,随便都可用法子遮掩了去。
桑舒彥之前一直深深陷入在思她想她的妄念中,而忽略了多種細節,現在千絲萬縷的線就像在腦海中串聯在了一起,似乎一切都變得有跡可循。
他神情淡淡,眸色如墨浸染,細看瞧不出情緒上的變化,可渾身透出的冷峭就似風雪前短暫的平靜。
讓人心思各異的舞樂結束,有一霎的靜默蔓延開,正當衆人回神準備齊齊鼓掌時,搶先得卻是一陣豪爽的笑聲從人群中傳來。
“不好意思諸位,在下來遲,特讓我尋覓到的大美人給各位表演一曲,還望能讨個原諒。
”
真是熱鬧此起彼伏,這又是誰?
衆人伸長脖子往發出聲音的源頭看去,隻見一位紅光滿面,長眉細眼的中年女人從花苑拱門處走來,她身量不算高,穿着灰色勁裝,乍一眼看去顯得整個人很是敦實,此刻她腳蹬長靴,邁着利落的步子從人堆裏走出來。
最後壓軸登場,真不知是有事遲到還是故意而為之,大夥隻覺得此人真是攢足了派頭,看着女人身後背着玄鐵棍,如此标志性的武器便以表明了此人身份。
有人立馬反應過來,上前拱手:“原來是瑛幫主,許見未見吶,還是這般地意氣風發……”
一旦有人開了頭,接下來就是少不得一陣寒暄熱絡。
此人就是剎闕幫幫主,這要換作幾年前,衆人還沒得這麽客客氣氣,可是後來不知廉瑛獲得什麽秘籍,除了本幫派的金罡神拳外,另外修得一種內力輔助,使得整個身體刀槍不入,猶如硬鐵,與幫派絕學完美融合,金罡十三神拳的威力上升至巅峰,也由此使得剎闕幫的名聲在江湖上更有威懾力。
那喚作瑛幫主的女人也客套的回了上前打招呼的同仁,而後口頭上似解釋道:“我這美人嬌氣,一路人少不得多停車休息了幾回,才晚到了些,實在是對不住了。
”
這邊話音才落下,那頭湖面中央的美人就心領神會,騰空一躍飛身到瑛幫主身邊,垂眸颔首,就算是向大家打了招呼。
“瞧瞧這性子,也不太愛講話,被慣壞了,我回去後再教訓他。
”
雖然口頭上是譴責,但卻包含着十足的寵溺意味。
衆人心裏也了然,這樣的美人哪裏舍得罵,就怕捧手裏都怕化了。
起初還以為是拿出來拍賣的“珍品”,本來還心存幻想的女人們隻能罷休,悻悻看上幾眼就好,畢竟剎闕幫現在也是不好惹的主,人家的小郎君想都不要想了。
廉瑛在寒暄過後就準備去牽對方的手,隻見那美貌郎君的手藏在寬袖之下,袖口外邊隐隐露出蔥段般的指尖。
他低垂眉目,幾縷墨發半遮半掩住了妍麗的側顏,看不清他表情如何。
接下來衆人瞧見小郎君恭順地任由廉瑛緊緊握住他的手,帶着他去了東南處的亭子落座。
正巧這處位置還就在白芙芝她們就坐的右上方,距離不遠,稍稍側目就能瞧見剎闕幫的人,包括他。
而上方的人看下方位置的場景,更是一覽無遺。
可從始至終,蘇蘊霖都未曾看過這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