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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筠璧卻是疑惑,不解她怎麽話風忽轉,也如實回了:“我并未用香。
”
見白芙芝仍有不信的表情後,又思慮回憶般,後斟酌道:“或許是常年炮制藥材,調配藥方,擺弄草藥這些,不知不覺中身上多少沾染到了味道。
”
他擡起寬袖,低頭嗅了嗅,“我好像不大聞得到,芙芝覺得難聞嗎?”
白芙芝意識到他可能誤會自己的意思了,連忙擺手:“我覺得就是淡香怡人,心神寧靜,才問你的,本想厚着臉皮跟你讨個制香方子。
”
甚至她每每聞到此香,就想去親近對方,真是怪哉了。
這不過這句話難為情,她就憋在心裏了。
筠璧展顏一笑,更是隽雅俊美。
“芙芝愛香,我之後專為你調制一款盤香,可放于香爐中使用。
”
白芙芝自然歡喜,滿口又承下了他的情。
反正從谷裏被他救了開始,一樁樁的人情已經是累積下了,也不差這一件兩件了。
之後,有機會再還了吧。
*
已近亥時,天上雲層堆厚,掩去了月色。
外邊的夜景都像被濃墨塗抹過,看不真切,唯有悠悠晃晃的燈籠亮色照着師徒二人折返的路。
樂漳臉上的笑從出了院子後就沒有停過,心情看着甚好。
紀筠璧清俊的眉目也舒展開來,面露歡喜。
“師傅今夜遇到了何等樂事?許久沒見你這樣了。
”
樂漳隻管掩嘴笑,不知道笑自己,還是笑對方。
紀筠璧笑而不答,旁邊的小徒弟自然也猜着了七八分,看着自家師傅的眼神添了些趣味,沒有再過多追問。
……
待回到自己屋子後,就寝之時,紀筠璧從軟枕下摸出個掐絲琺琅香盒,擰開蓋子,清淺的藥味混着沉水香的氣息幽幽鑽入鼻間。
琺琅盒中的軟綢上放着烏黑的香丸,此等香丸并非是放置在香爐中焚燒的。
紀筠璧垂眸,眼底似浮沉着說不明的情緒,他撚起一顆香丸,送入嘴裏。
這種特制的香丸實質上卻似藥丸性質更多,它需放置在舌尖上,慢慢含化,從而達到通體生香,久而不散的效果。
此香有奇效,尋常人聞見,僅僅隻會認為是衣物上熏了香,亦或認為身上戴了香囊還是抹了香膏,不會往別處想。
可隻要服用了麻罂草的人,聞見此香,就能誘其神智,甚至久而久之會産生動情錯覺。
而白芙芝現在每隔一日的調理湯藥中,就有加入麻罂草!
此草藥與其他藥材混合,并不影響藥效,也不會有任何傷害身子的情況,唯獨就是會與此香丸産生互補作用。
紀筠璧勾唇,起初隻覺得與東陽少主的婚契作廢也沒多大關系。
現如今看來,隻覺得她這個人有趣的緊。
甚至隻要跟她相處,他就會打心底愉悅歡喜,并開始期待她的每次邀約。
雖不明白她為何隐姓埋名,摒棄東陽姓氏,重換姓為白,取名芙芝;當初同她問話,也沒問出個所以然。
可這些都無關緊要了,不管她姓東陽還是姓白,總之,她是長輩間為他擇選的妻主,另有婚契為證。
那麽,這契約她也不得不守。
香丸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
灰白的雲堆裏總算撒出絲縷日光,天色看着也澄淨清透了不少,馬車疾行趕着路,從深綠山林到開闊平地,四周景色如走馬燈,變換一輪又一輪。
接連着幾日下來,終于在視線的最盡頭看到了郡城的影子。
樂漳匆匆撂下簾子,歡呼雀躍:“師傅,白姑娘,再繞過這道彎,我們就要到了。
”
小瑾故作穩重:“瞧你這樣,是多久未出谷了啊?”
”就上次靖臺山一別,回去後就未出去過了。
”
白芙芝看着面對面坐着的兩人,忍不住抿嘴笑。
本來是讓這兩個人待谷裏就好,可是還是讓她兩以各種理由跟着出來了。
——阿姐哪裏能少了我,我能挑能抗還能吃。
——師傅我也要去,我擔心您照顧不好自己。
期間樂漳偷偷觑了眼白瑾,趕緊又收回了眼神,低着頭模樣腼腆。
白芙芝心領神會,清了下喉嚨:既要去,還不趕緊去收拾行李。
兩個兔崽子喜上眉梢,紛紛回到了自己房子裏,大包小包收拾起來,想輕裝出行都難。
也得虧了這兩個小跟班,一路上叽叽喳喳,添了熱鬧,路途遙遙不算無趣。
正當想着,馬車輪子骨碌碌的漸緩下來,徐徐停住了。
馬夫在外面洪亮喊道:“夫人,郎君,泉浦城到了。
”
“……”
車廂裏頓時沉默了片刻,小瑾樂漳差點噴出聲來。
無人解釋一句,白芙芝與紀筠璧并非妻夫關系。
馬夫怕裏面的貴人沒聽到,又更大聲喊了句:“夫人,郎君,已到郡城。
”
紀筠璧一副清白男子未出閣的打扮,也能喚錯,真不知故意奉承讨好,還是真瞎了個眼的,白芙芝想着出聲解釋一二。
可樂漳截胡,直接撩開車簾接過車夫的話:“先不停這兒,尋城裏最好的客棧落腳。
”
馬車繼續前進,日頭漸落,暮色降臨。
樂漳不由回憶以前,有不知好歹的粗鄙女子在街上調戲了一下紀筠璧,而後被他當場斷了指,鮮血四濺。
随後幾錠金子跟打發乞丐般,直接丢在地上,權當給那女子請郎中的診金了。
女子怒氣立刻收斂,厥詞都不敢放,另隻手撿起地上的金子,咬牙忍痛溜了。
這樣看似溫情無害的男子,斷她人手指時,眼睛都沒眨一下。
這種情況,樂漳見怪不怪了。
看似孱弱的清麗白花,不一定就如表面那般純良好欺;實際上,舒展的花瓣上盡是沁出的毒液,輕輕觸碰,或許就能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