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提起的話像腳底下的細小的石子,硌人。
竟是不喜歡吃麽?難怪特意準備的糕點一塊也未動過。
那上次吃的幾塊都是應付她的麽?昨夜裏還為此煩悶不已的疑惑好似有了答案。
她低着頭,眼中閃過失望,順勢垂拂的發絲遮住了她的神情。
白芙芝其實并不知道,這個覓姑娘與舒彥究竟是什麽關系,但是從覓韶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待舒彥的感情非同一般。
如此想到,白芙芝心裏也不是滋味,她認清舒彥心意太晚了,等她想好好待舒彥時,對方的态度又看她如陌生人一般,兩個人兜兜轉轉的結果是回到了原地。
若是之前她心裏還有幾分把握,舒彥對她或許有些情意,可現在看來,仿佛是她自作多情了,讓她開始猶豫自己的本心,是否還要再邁步去靠近舒彥。
從覓韶這個方向看去,也不知道站在溪流中央的女子在想着什麽,但是說出了心裏的疙瘩,她就爽快了不少。
日頭漸落,天邊最後的一絲光亮也沒了,最終捉到的魚兒并不夠四人份,但還是得停下動作,在天黑前趕回去。
白芙芝步步踩着硌人的石子,淌過水流嘩啦跨上了岸,将随意丢在地上小魚撿起來,清理幹淨後,用長長的木棍整齊串好,再坐在溪流邊準備穿鞋襪。
此時的覓韶眼疾手快把她親手串上魚的棍子拾起就回頭走了。
留下白芙芝一人,身上鍍着昏黃餘光,楞楞回頭看着覓韶已經走遠身影。
最後她在溪流中将手搓洗幹淨後,才返程回去。
*
踩着落葉枯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從林蔭深處去尋找食物的人已經歸來。
小瑾也才剛堆好木柴,正翻出火折子準備點燃,她聽見聲音後,欣喜呼喚:“芙芝姐!”
車廂內也有了動靜,從馬車布簾的間縫裏,漏出燭臺的暈光。
可惜,從林子裏走出來的人是覓韶,她手裏拿着幾根串好魚肉的細窄木棍。
雖然見着食物了,可小瑾不為所動,眼睛還是繼續盯着覓韶身後那片愈加黝黑的林子。
直到繼續傳來細微的踱步聲,小瑾才松口氣,揮舞着雙手:“姐,這邊這邊,你可算回來了,我還擔心你迷路了。
”
疲累滿身的青裳女子從林子深處踏步而來,可她雙手空空,手上沒有攜帶什麽食物。
看着周圍越來越黑了,趕緊将堆好的木柴點燃,剎那間火光簇簇,照亮了白芙芝過來的路。
小瑾迫不及待跑着到白芙芝身邊,細聲安慰:“姐,林子裏的食物是不是特別難找,我看剛才覓韶倒是捉了幾條魚回來,不過沒關系,我剛才撿柴的時候,看到了野果子,摘了些回來,不算太甜,但是也能填填肚子,等我們到了城鎮再大口吃肉去!”
白芙芝失笑,看到瑾丫頭滿臉認真,還是解釋說:“沒,那些魚是我捉的,覓姑娘拿回來的。
”
“她也幫忙捉魚了?”
白芙芝沒想到小瑾問這個,搖了搖頭。
“那她跟你過去幹嘛,就是拿着吃的回來顯擺啊……”
小瑾還想再說些什麽悄悄話,就被另一邊覓韶清亮的聲音打斷了。
她敲了敲廂壁,跟裏面的人說:“公子,我帶了些魚肉回來,等會烤好了公子你也吃點。
”
舒彥沒有應話,覓韶也仿佛習慣,她說完便将串着魚肉的木棍插在火堆旁,就不再管了,想着是烤熟了就能吃的。
“忒不要臉!”小瑾小聲啐了句。
白芙芝看着覓韶的舉動,雙眉微蹙,緊接着走了過去,她把插在地上的木棍重新拿在了手上,溫聲說:“覓姑娘,不是這樣烤的,這樣烤到後面容易燒着木棍,魚肉也不好吃。
”
聽着白芙芝的話,覓韶的臉色眼見着變差,她哧聲:“那要怎麽烤?”
白芙芝朝着小瑾遞了個眼神,小丫頭心領神會,從包袱裏拿出調味的瓷瓶來,然後蹲在白芙芝身邊搭手。
瑾丫頭在魚肉正反面淋了些油,然後又在不斷烤制的過程中撒上調料,白芙芝則用匕首在魚肉上劃過幾道痕,更方便入味和烤熟,邊把木棍不斷翻面,守在火堆前以防烤焦。
沒過許久,饞人的香味混雜着木柴燃燒的熱氣,有種暖人的溫馨彌漫開來。
覓韶見到這個情形,冷哼一聲,不以為然。
等到魚肉快烤好時,白芙芝從行囊裏特意拿出一副幹淨的碗筷,然後把棍上的烤魚掰扯下來放在碗裏,遞給了覓韶,示意她給舒彥吃。
小瑾不解其意,還扯了扯白芙芝的袖子。
“姐……”為什麽自己辛辛苦苦烤好的,還要讓這個讨厭鬼搶了功勞。
連覓韶眼中也轉瞬即逝一抹愕然,随後馬上接過,掉轉頭就滿臉無害的将碗筷呈放到了車廂裏的桌幾上。
“公子,這是剛烤好的魚肉,趁熱吃。
”
白芙芝接着又将另外一串魚肉遞給了小瑾:“你先吃。
”
還剩最後一串,白芙芝将手握柄那端插在地上,她沒有特意囑咐說是給覓韶吃的,誰想吃了都可以拿。
而她自己心裏想着事,暫時沒有什麽胃口吃東西,就把食物讓了出來,少吃一頓不會死,頂多瘦兩斤。
小瑾好像看懂了芙芝姐的用意,滿臉不情願,但是也知道阿姐的性子,說一不二,就沒再叨叨了,于是把自己摘來的野果子塞給了阿姐。
對于這幾個還泛着綠意的果子,她倒是沒有拒絕,然後腳尖點地,挑了火堆邊的一顆大樹躍了上去,選了根粗壯交叉的枝幹,用手枕着後腦勺躺了下來。
通過層疊疏漏的枝葉間隙,她凝神望着天上一輪殘月。
夜晚反而沒有刮什麽風了,周圍除了蟲子鳴叫聲此起彼伏,就隻有樹下柴火堆中偶然迸開火花的炸裂音。
白芙芝稍微側頭,覓韶果然把插在地上那根烤串拿了起來吃,看來味道還不錯,她基本快吃幹淨了,而瑾丫頭仍舊滿臉不高興,甚至憤憤不平的看着對面的人。
其實從頭到尾,覓姑娘沒打沒鬧,沒惡語相向,她就是平靜闡述了已經發生過的事。
雖然有些言行舉止有些刻意挑釁,引起她心底不舒服,但是基于覓韶沒惹事的前提下,若是無故去沖撞了對方,反倒會成了她的錯,從而落人口實。
白芙芝滿心無奈,将小瑾給她的野果子用袖子磨蹭擦拭了幾下,就咬了下去,不酸不甜,有些澀口,也能将就吃完,荒山野嶺的無法令她挑食。
她再度想起了覓韶在溪流邊說的話,不由自主看向車廂,除了漏出的燭光顯示着車廂裏有人之外,別的再無其他動靜。
不知道他吃了沒有,會不會喜歡吃,這魚肉應當不會膩味了吧。
白芙芝眸中浮現嘲弄,到頭來,她還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樣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