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扶蘇跳進井裏,蒙毅緊随其後。
同樣的白光漫過,同樣的下墜感,大約過了一兩分鐘,他們落地了。
井的另一端,是明媚的白天,日光投射在井壁上,照出斑駁的青苔和磚石間的細縫,蒙毅照舊第一個爬上去,不一會兒,一隻手伸了下來。
不是蒙毅的手。
姜暖撇撇嘴角,先把扶蘇舉了上去。
“父王!”
井口上很快傳來他開心的呼喊聲,接着那隻手又垂落下來,五指修長,腕骨凸出,食指內側還有淡淡的墨跡。
姜暖扭捏了一會兒,才把自己的手遞上去。
肌膚相觸間,所有情緒瞬時化為烏有,惟有愛意是真實而恒久的,滿滿地充盈着她胸口。
時隔半月,他們終于再一次的肌骨相貼,體溫相融。
她感覺他手指顫抖了一下,接着自己就被一股巨力一把拉了上去,身體在慣性的作用下飛出井口,正正好好撞進他懷裏,壓着他一起向後栽倒。
短短的時間裏,芷陽宮的楓葉就都紅了,秋風一吹,簌簌揚揚落滿地,他們就栽倒在一片厚厚的火紅色楓葉上,樹葉夾雜着泥土的味道撲面而來,幹爽而清新。
她壓在他身上,睫毛眨了眨,忽然想起他正風寒着,連忙掙紮起身,卻被他一隻大掌牢牢壓着,身體與他微微起伏的胸口緊緊貼合。
“回來了。
”他笑道,笑容很暖,卻隐隐有種過河拆橋的意味。
姜暖沒多想,軟軟地蠕動了一下,有點羞怯地“嗯”了一聲,随後便把t微熱的面頰埋進他胸口。
突然,她猛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擡頭,果然看見蒙毅正尴尬地別着腦袋看向別處,蒙恬也熟稔地背過身去,而扶蘇,正睜大着好奇的黑眼睛,望着他的父王與阿母,兩隻小手還做出了拍手的姿勢。
這回姜暖毅然決然将自己撲騰了出來,嘟嘟囔囔地整理着淩亂的衣裙。
秦王在地上多躺了幾秒,才不緊不慢坐起來,慢條斯理地站起身,立在一旁默默看她。
“你是不是乏了?”見她強壓下幾個哈欠,他忽然開口幽幽道,曲起手指在她面頰上輕刮了刮,“乏了的話就回寝宮好好睡一覺,晚上寡人再來陪你。
”
“哦。
”姜暖點點頭,目光徘徊在他下巴附近。
她确實困了,井兩頭的時間是完全颠倒的,她還得倒倒時差。
于是她牽着扶蘇,在他幽深粘滞的注視下,往自己寝宮走去。
秋穗他們早早地就等在殿口,看見她激動得直拍手,嘩啦啦地都擁了上來,姜暖點着手指頭數了數,一個都不少。
胳膊腿手指頭,鼻子眼睛也都不少。
看來,王上并沒有懲罰他們。
她悄悄舒出一口氣,挨個揉了揉她們的臉蛋。
進了寝殿,她先給扶蘇安頓好。
回到熟悉的環境,他不需要她陪伴也能安然入睡。
把他哄睡,她才回到卧房,慢慢躺了下來。
眼睛阖上沒多久,她就沉沉地睡着了。
睡得十分安穩,舒惬。
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她竟一覺從上午睡到了傍晚。
她揉揉眼睛,起身到扶蘇屋裏一看,小家夥還沒醒,秋穗正在給他換炭盆,燃蘇合香。
她輕輕笑了笑,沖秋穗做了個“噓”的手勢,裹着暖和的外袍向庭院裏走去。
不知怎麽的,她還想看看那口井,看看那鋪滿地面的紅葉。
然而一到那兒,卻看見上午還清清爽爽的井口,此刻已被磚頭裏三層外三層地牢牢砌住,上面還覆蓋着厚重的沙土,連一絲縫都看不見,堅固得宛若護城牆。
姜暖滿臉黑線地瞪着眼前情景,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大大地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