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
可即便如此,秦王還是聽得眉毛忽高忽低,有好幾秒,姜暖都懷疑他是不是想将她直接從瞭望臺上推下去——
什麽黑貓,什麽靈魂碎片,他眉心深深蹙起,強耐着性子聽她說完。
可聽完後靜下心來略一思考,又覺得她不像是在撒謊。
因為她提到了蒙恬,提到了成蟜,這兩人他都可以去求證,她若是撒謊,就不會擺出明晃晃的人證了。
“所以,這一切,與你非要為趙璟求情有何關系?”他兇狠地咬住這一點,目光陰寒起來。
姜暖心裏一陣緊張。
她春秋筆法了大半天,還是沒能讓他忽略這一點,但她也不是毫無準備。
“妾、妾的父親愛好經商,經常走南闖北,有次在邯鄲遭遇匪徒,恰巧趙璟路過,救了他一命,父親感激,常說于妾聽,妾自然也感念他的好意,在他入秦後見他辛苦,曾命人送過去一些衣物,隻是沒想到他竟會觊觎臣妾,又做出了那樣龌龊的事,可他畢竟救過妾的父親,妾還是懇請王上,留他一命。
”
“你給他送衣服了?”不知怎的,竟抓住這句,還狠狠剜了她一眼。
“是……是。
”姜暖小鳥啄食似的抻着脖子,糯糯應道。
“所以說你不僅偷偷聯絡趙國質子,出宮與他私見,還引成蟜入寝殿——”
姜暖嘩地冒出一層冷汗。
還暗地裏用催情迷香引你上鈎呢,她在心裏加了一句,覺得事情的走向有些偏了。
“妾、妾也是身不由己,而且始皇帝陛下說了,與您融合能更好地建設規劃大秦,妾自然也希望大秦好,便強忍住畏懼答應了他的請求。
”
雨點大了起來,從芝麻粒變成了黃豆粒。
他長眸眯着,面上神情漸漸難以辨認,但看她的目光卻依然深邃。
“有件事,寡人覺得應該讓你先知道。
”盯了她半晌,直到她心底發毛,他才徐徐開口道,“就在昨夜,趙國朝堂局勢大變。
趙王偃猝死宮中,趙璟殺了丞相郭開,還率人尋回老将廉頗,聯合李牧一道,擁立原太子趙嘉為新王。
”
姜暖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按照歷史,郭開可是一直活到了最後,并在後世有着“戰國第五大名将”、“秦國滅趙第一功臣”的外號,他怎麽可能這麽早就噶了呢?
還有繼位的難道不是趙遷嗎,最後一位趙王。
還有弟弟,按他的性格,絕不會主動攪進這些紛争,更別提又是殺郭開,又是尋廉頗了,甚至還擁立廢太子登基,這簡直不是他的風格,簡直就像被誰給奪舍了似的——
一道白色幹冷的驚雷在她腦中轟隆響了一聲,她被霹得登時僵住,眼珠子圓鼓鼓地瞪着,下一秒就會奪眶而出一般。
奪舍。
回想弟弟先前的一些舉動,雖然絕大多數都無異樣,但也還是有些小細節,不是他慣常的習慣。
比如走路聲音很輕、眼光習慣性地四下掃視,看人的時候總是先睨着——她有次還吐槽他,說他穿越成了趙國公子,就還真把自己當公子了,總先拿鼻孔看她,他隻是笑笑,說她不也染上了嬌妻病,一提秦王就兩眼冒光,果然被睡過了就是不一樣,氣得她拿拳頭捶了他滿頭包。
還有,他好幾次阻止她跟秦王坦白穿越者身份,當時覺得是為她好,然而實際呢?
她忽然有點眩暈。
雨勢這時候驟然加大,她冷得縮起肩膀,本能地往他胸前傾靠。
可剛要觸上去,就想起他此刻正在生她的氣,怯怯地又把身子縮了回去。
他乜斜一眼,長臂一掃,又将她給撈了回來,壓在懷中。
力道挺重,像是傾注了憤怒,手臂像鋼管一樣難以掙脫。
她小貓似的連打了幾個小小的噴嚏,不明白他為何還要給她擋雨。
明明她前幾秒,還曾懷疑過他可能把她推下瞭望臺……
她怯怯地擡起眼睛,還未看到他眉眼,就被一隻袖管糊住了小臉。
雨水順着他袖管而下,隻沾濕了她裙擺,他給她擋去了絕大多數的雨水。
“來人。
”她聽見他說,“領夫人回宮。
”
她使勁掙紮了一下,聲音悶悶的:“妾不回去。
”
他一愣,聲音往低處遊走:“怎麽,你這是在威脅寡人嗎?”
“才沒有,妾就是喜歡雨天。
”
他還沒答應她呢,她如何能走,萬一下次他不肯見她呢?
“那好。
”他霍地移開袖子,把她往雨裏一推,“那你便一個人在這好好欣賞雨景吧,順帶着好好想想,到底還要不要為趙璟求情。
別以為你說什麽寡人都會信,寡人不是傻子。
”
說罷,作勢要走。
方才在他的庇護下,姜暖完全沒意識到雨勢竟一下子大了這麽多,劈裏啪啦砸向她,驚得她擡起兩隻袖管捂住頭頂,像踩油鍋一樣上蹿下跳。
“不不,王上等等臣妾。
”她小碎步追上他,死皮賴臉粘上去,小手試試探探勾住他臂彎,“妾隻是喜歡和王上一起淋雨,自己的話,就不喜歡了。
”
雖然挺怕他,但她卻深谙如何讨好他。
一般她這樣做時,他都不會繼續發脾氣的。
他斜着眼珠瞟了她一眼。
那夜之後,除了擁有很多記憶外,他還新增了一種渴望。
那便是對她的渴望。
他形容不上來那種感覺,雖然以前他也總是頻頻對她升起諸多欲望,卻都不如此刻這般抓心撓肺,簡直想每時每刻都把她箍在懷裏,讓她在他的臂彎下軟軟地融化成一灘水。
也許他記憶确實缺失了一塊,他想,忽然感到身側一墜。
姜暖腳下打了個滑,笨拙又鬼鬼祟祟的樣子看得他心煩,又很癢癢,幹脆雙臂一伸,将她攔腰橫抱起來,在她的驚呼聲中,一路将她抱了下去,直接扔進了芷陽宮。
“這事還沒完。
”他抛下這句話,甩着濕漉漉的袖子離開了。
他身影一消失,秋穗和冬岚她們連忙上來,拿着五六塊長巾,将她擦成了一隻潦草小狗。
但即便如此,姜暖還是感覺到他的體溫,仿佛仍包裹在她身上,久久不曾退卻。
很暖。
很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