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名字……
而她,應該是極愛他的,她能感受到那股強烈又悲傷的情緒。
可姜暖算了算,刨去她給他下迷藥到生下扶蘇這段時間,她與他真正相愛并親密相處的,其實隻有短短的半年多一點而已。
“秋穗,扶我去外面走走,腦袋疼。
”她找了借口道,不然這小丫頭老是挂着一臉驚恐問她不要緊吧,麻雀似的叽喳不停。
在外面沒走幾步,天空就陰了下來,沒辦法又進了屋。
她把秋穗支走,在墊子上逗貓玩。
小貓恢複的差不多了,奶萌可愛的樣子,讓她胸口飄溢的哀傷情緒慢慢淡化。
午睡之後,剛剛梳妝好,內侍就進來通傳,說是楚使求見。
姜暖深吸一口氣,挺直腰杆端着袖口出去了,氣勢上拿捏得挺到位,然而進來的,卻是兩個人。
都很高挑,英俊,頗具世家大族的風範,隻不過一個眉眼銳利深沉,一個眉目舒展,看着一團和氣,是很好說話的樣子。
姜暖大方得體地接待他們。
眉眼銳利的是昭平君,她名義上的父親,而另一位她并不認識,不過她都一視同仁,像是參加招标會一樣,與他們交流、談笑。
不是親生的,就是很程序化,昭平君老練地與她交換了些客套話,而後便多次緘口不語,時不時環顧殿內,最後笑道:
“秦王待你果然是不錯的,就是楚後的宮殿,也不及你這裏一半奢華寬敞。
”
一半都是臨時抱拂腳給你們看的,姜暖在心裏吐槽道,忽然覺出一絲異樣。
她看見坐在昭平君身邊的那個眉目慈祥舒展的男子,在沖她使眼色,幅度很小,意思卻明确。
小心點,有陷阱。
他像是在對她傳達這個意思。
姜暖不動聲色笑笑,讓秋穗去煮一壺秦地特産的酽茶,秋穗離開後,殿內便無外人了。
昭平君果然開口道:“蓉兒,秦王既然待你如此好,何不求一求他,讓他立你為後?”
姜暖雖然心裏早有防備,卻防錯了方向。
她微微一愣,半晌才擠出一絲公式化的虛假笑意,腦子裏飛速尋找着婉拒的話語。
像是覺得自己說得太突兀,昭平君挺老道地一笑,解釋似的又道:
“畢竟有了王後之位,地位才算安穩,我也是為你好。
秦王正年輕,日後難免後宮充盈,難保你會一直得他寵愛,所以還是要早早為自己打算。
我了解你的性子,你不像你姑母那般工于心計,即便無子無嗣也将先王牢牢把握在手中,況且,目下這位秦王的性子也是虎狼之性,不好把握,不如趁着目下秦楚結盟,與秦王提一提。
當然我們也會從旁煽動,力保你能當上王後。
”
姜暖聽得一身冷汗,突然之間,意識到了秦王今早送來這許多遠超份例的家具器物的真實用意。
他在有意引誘他們,讓他們說出這個隐藏在最深處的目的,同時也是在試探她。
可那件“狐白裘”呢,她仍舊想不明白是何用意,但她已經沒心情去猜了。
她的心口向下重重一跌,一股說不出的滋味油然而生。
幸好她不是芈蓮,雖然有些心悅秦王,但想返回現代的願望是沒變的,雖然傷心但她還能忍。
可若此刻坐在這裏的是芈蓮,得知夫君對她如此百般試探,一舉一動都充滿了政治博弈,她的心一定會很痛很痛吧……
在她的感覺裏,芈蓮真的就像是一株純白的睡蓮,嬌嫩又柔婉,一陣強勁些的風,就會将她吹得花瓣淩亂,稍不小心便會如瓷器那樣清脆地碎掉。
一陣難以自持的痛感,毫無征兆而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
有那麽一刻,她很奇怪地感覺到她就是芈蓮,芈蓮就是她,她們不分彼此,她對她的一切都感同身受。
她撐住額頭,用力閉了下眼睛,等待胸中翻滾的情緒像火車那樣轟隆隆駛過。
“這事可不能着急,昭平君,還是要慢慢來才穩妥。
”一直沉默着的另一個男人,第一次開口道,語氣和緩宜人,與他給人的印象十分相符,“要不這樣吧,你先去華陽太後那裏拜訪,我留在這兒,勸勸蓉兒?”
“也好,那便有勞公子了。
”昭平君眼中閃過一絲刻薄,還有一絲——鄙夷,“自己的女兒,還是自己勸更管用。
那我就先告辭了,國夫人。
”
最後三個字,透着淡淡的輕蔑。
他站起身,短短作了個禮,就大步離開了,在門口與端茶進來的秋穗擦身而過。
姜暖本能地不喜歡這個人。
“蓮兒。
”昭平君背影剛一消失,面容溫和的男人就三步并作兩步到她案前,坐下來,一把握住她的手,眼中有淚水落下,“你能醒過來,真是太好了——”
這個人,便是芈蓮的親生父親,楚國的公子考。
其實從第一面,姜暖就隐隐感覺到了,因為他看她的眼神,含蓄又溫情,那才是父親的眼神,而不是一上來就虛情假意,強人所難。
“阿父——”姜暖不知能說什麽,隻呢喃重複道,竟也受觸動,嘩嘩淌眼淚。
“記住,別管他說什麽,你隻按你的心意去做就好。
至于這個王後,當不當阿父一點兒不在意。
”他接過秋穗遞來的茶,秋穗也眼淚汪汪起來,“而且,孩子,歷代秦王,都是出了名的奸詐狡猾之輩,你且莫聽他撺掇,一切都要以保命為主,千萬不要得罪秦王。
就算你以後隻是個八子,隻要能吃香喝辣,開開心心,阿父就知足了。
”
姜暖“嗯嗯”地直點頭,公子考松開她的手,喝了一口茶,看着他的動作,姜暖忽地想通了那件事。
他送“狐白裘”給她,就是為了提醒她,不要犯傻,不要自不量力、得寸進尺。
可她又不明白了,他既然設陷阱讓他們跳,讓她也跳,為何又要暗搓搓給她提示呢?
就好像,他既想試探她,又不想讓她中招。
姜暖腦瓜子嗡嗡的,覺得自己再想下去,腦仁就要爆炸了。
此時,甘泉宮門口。
她帶着鬥笠,拿拳頭重重砸門。
侍衛打開門,剛要沖她吼,她便一把扯掉頭上鬥笠和面紗,幾乎是聲嘶力竭吼叫道:“讓我見太後,我有重要的事要和她說,一旦耽誤了,你們可吃罪不起!”
侍衛見她氣勢十足,便不敢驅趕,進去通報,不多時,她便被領到了太後寝宮。
“啊呀呀,這臉蛋給弄成了這樣子,真是可惜。
”趙姬慵懶地斜靠在榻邊,吃着櫻桃,猩紅色指甲妖豔妩媚,“但這都要怪你自己,沒能迷住政兒,我可是給足你機會了。
哎呀,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你,誰料到那個小狐貍精竟能醒過來,啧啧。
”
她握緊拳頭,想自己背井離鄉來到秦國,投靠趙姬,為的就是憑借這張與那個女人酷似的臉蛋,博取秦王的好感,她想讓他納她入宮,躲回本來應該屬于自己的位置。
可那個女人竟然蘇醒了,讓她的一切籌備與努力都化為泡影。
她拼盡全力在酒宴上的一搏,秦王竟看都懶得看一眼,漫不經心地給打斷了。
虧她還故意模仿t那個女人的情态,那副脆弱易碎、眼角總是洇着一抹嫣紅的楚楚可憐的情态,連太後都說她模仿得像極了,秦王肯定能喜歡——
可她失敗了,秦王對她不屑一顧。
而那個女人,竟還假惺惺地求情,真是惡心死了,當初要不是她,如今坐在秦國夫人之位的,就是她了。
俊美強悍又野心勃勃的夫君,至高無上的地位與權力,那才是她真正想要的,而那個除了會哭一無是處的女人,根本不配這些——
“太後,我此番來,不是來與您掰扯這些事的,我有一個驚天秘密,想要和您交換,不知您感不感興趣?”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酷中透着瘋狂,一字一字清晰地回蕩在偌大寝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