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看他勞作,最後連骨架的拼接、粘貼也都一并交給他了,總算在扶蘇回來前,趕出了一隻歪歪扭扭的風筝。
而她也從蒙毅口中,了解到了王上的作息。
好極了。
第二日,她便決定展開行動。
她知道秦王大概懶得搭理她,也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已然失去了分量,他不恨她已是恩賜,但她必須盡快與秦王減少隔閡,硬着頭皮、不要臉面也要上,這可是涉及到了她的生命安全。
在這偌大的鹹陽宮內,目前隻有他能保護自己。
她隻能攀住他這一棵大樹。
秦王固然氣場可怖,但還處于略顯青澀的初級階段,尚未進化成日後的終極大魔王形态,她還是能提着一顆砰砰狂跳的小心髒莽上一把的。
于是第二天一早,把打着哈欠、嘴裏嚼着最後一口小米飯的扶蘇送走後,她便指揮着小食堂,忙活了将近一整天,總算在晚飯前,蒸出了一屜形狀完美的山楂糕,冷卻成型後,切成小塊,放進食盒,由秋穗提着,一道往章臺宮行去。
夜色有些深了,特意挑這個時候,是怕被打擾。
蒙毅說戊時之後秦王便不再召見任何人,潛心在章臺宮閱讀、處理政務,是她去拜訪的最佳時間。
臨近宮殿大門,她不争氣地生出了退縮之心,腳步也磨磨蹭蹭起來,她用力抿住雙唇,指甲掐進掌心,在心裏默默告訴自己,不要慌,至少他不會殺你。
這樣糾結着,竟也慢慢攀上了高階,來到章臺宮高大肅穆的殿門前。
黑漆漆的殿口看着有點瘆人,她咽了咽口水,從秋穗手中拿過食盒,對門內執勤的內侍說,自己做了些開胃的點心,想送給王上嘗嘗。
內侍有兩個,一左一右地站着,年紀都不大,沒有趙高,聽了她的話,立在左邊那位面無表情進去通報了。
不多時,就傳來通傳結果。
王上并不想見她,讓她回去。
姜暖心口一跌,有種說不出的失落感。
讪讪往回走的路上,她不禁想幸好是自己,沒有與秦王恩愛過的記憶,若是原主,此刻怕是會心灰意冷、悲傷到極點了吧。
好歹也是夫妻一場,雖說先前因一時拎不清下過安眠藥,但最終不也沒把他怎麽樣嗎,她昨日問過秋穗,秋穗說是原主自己覺得過意不去,主動搖醒了秦王,才使得太後的宮變失敗在了萌芽階段。
這樣看來,她并沒有她之前認為的那樣罪大惡極,當然秦王作為心性極高的君王,自然有理由因此厭棄她、憎惡她,可在情感上,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總覺得罪不至此。
真是的,跟個傻瓜一樣。
“哎,白忙活了一天。
”她踢着地上的碎石,沮喪地嘟囔道。
“這些糕點怎麽辦呢?”秋穗捧着食盒,心疼地說。
姜暖腳步忽然頓住。
她怎麽這麽木讷呀,方才秦王隻說讓她走,沒說不要這糕點啊,她怎麽就沒一把塞進小內侍懷裏,說那你幫我把它轉交給王上吧,然後扭頭就跑呢?
不管怎麽說,先把心意送到,其他的日後再說。
她懊惱地直跺腳。
第三天,她又去了章臺宮,然而結果卻毫無差別。
王上不見她,也不要她的東西,似乎還呵斥了抱着食盒進去通傳的小內侍,弄得人家出來時都沒好臉色,将食盒重重往秋穗懷裏一怼,哼着鼻子踏t入殿內繼續站崗,瞅都不瞅她們一眼。
姜暖呆在殿門口,感覺有一扇扇門在自己腦中漸次關閉,門軸轉動聲刺耳又充滿諷刺。
是她太自以為是了,秦王豈是她想見,就能見的嗎?
眼角泛起一陣潮濕,既是委屈,又是屈辱,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轉身,又是怎麽搖搖晃晃步下層層高階的,等她的意識稍稍回籠,已經和秋穗走在了通往芷陽宮的小樹林裏。
“沒事,回去給大家分了吧。
”她抹了一把眼眶,故作輕松地說道。
一道風聲從身後蹿過,接着是一道身影從後面猛撲而來,将秋穗撞倒,抓起姜暖的手腕,拽着她就往樹林深處跑。
姜暖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在男人做了個“噓”的手勢,并轉過頭來面向她時,驚呼聲戛然而止。
還算明亮的月光,映亮了一張胡子拉碴的臉,雖然狼狽不堪,她卻依然一眼就将他認出。
“姜、姜承霄?”
男子腳步停住,警覺地四周看看,拉着她閃進一顆大榕樹後面。
“姐,果然是你,竟真的是你——前幾日匆匆一瞥,我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
”他激動地說,然後蹲下來,用力抓了抓頭發。
這是他心情極度混亂時的表現,三年前老爸老媽出車禍在醫院搶救時,他就是這樣紅着眼眶蹲在手術室門口的。
姜暖恍惚了好半天,才幡然回神,她捂住嘴巴,也蹲下來摟住弟弟的肩膀,眼淚刷刷而下:
“太好了,我終于不是一個人了——”
她喃喃道,今晚的委屈總算有了發洩口。
然而——
姜承霄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她,眼睛在月光下幽暗地閃了一下。
“并不很好,國夫人殿下。
”他苦笑着說,“确切地說,你挺好,我就很慘了。
”
“诶?”姜暖微愣,忽然猜到了什麽,冷汗嘩嘩直下,“莫、莫非你穿成太監了——”
“還不如太監呢。
”便宜弟弟自嘲地哼了一聲,站了起來,姜暖這才注意到他的衣服又破又舊,“我呀,很不幸穿越成了被父王送到秦國當質子的趙國公子,目前呢,因為惹了秦王不悅,被罰做苦力,先是在安樂坊修城牆,後來宮裏要開鑿荷花池,便被拉來連夜趕工,怎麽樣,夠慘吧。
”
啊,這……
姜暖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還真是……挺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