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嗓子喊道。
秋穗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卧倒,手中銅盆的水灑了一地。
她從屏風後向小丫頭招手,後者也怕得不得了,蚯蚓一樣蠕動過來,和她躲在一起。
兩個女孩瑟瑟發抖地互相對視,姜暖指了指頭上的毒針,一切盡在不言中。
“快逃吧,夫人,這裏呆不了了,無論始作俑者是誰,今夜都不打算讓您活下去了,您趕緊換上我的衣服,從後門逃出去!”
秋穗一掃先前的稚嫩,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堅定地說道。
姜暖愣了一下,剛想說不,秋穗已經飛快脫下了衣裙,迫不及待塞給她。
“快脫啊,夫人,我們換衣服,我裝成您繼續待在屋裏,您趕快逃走,想辦法找救援。
對了,去找華陽夫人,隻有她才靠得住——”
“可我不能把你留在這裏啊。
”姜暖雖然很想跑,卻始終繞不過心裏那道坎。
她天生便不擅長利用人,更別提利用他人的性命為自己保命了。
“若是我們一起留在這兒,都會喪命的,您若是能尋到救援,興許還能救我一命,快換衣服吧,夫人,沒時間了。
”
姜暖咬咬牙,脫下曲裾,笨拙地換上她深藍色的侍女服,還想說什麽,被秋穗搖頭制止了。
秋穗在她後腰上狠狠推了一把,示意她趕緊走,姜暖牙齒在下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白痕,她用力攥了下手心,回頭對秋穗說道:“你一定要活着,我會來救你的。
”
說罷,也沒墨跡,匍匐爬到陰暗處,才敢搖搖晃晃站起來,她回想着扶蘇先前消失的方向,朝那裏走去。
然而眼前有三條回廊,她隻覺得腦子裏“嗡”了一聲,憑直覺選了左側那條,竟很幸運地到押對了寶。
那扇小門極不起眼,僅能讓孩子或者身材纖細的女子通過,姜暖毫不懷疑它是為了方便扶蘇出入而特意開的。
殿外漆黑如墨,她用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适應黑暗,因為緊張緊繃,她感覺四周都是窸窸窣窣之聲,就像是無數的殺手潛伏在暗處,随時準備對她發動攻擊。
她不敢走大路,因為她知曉巡邏的人裏面,有別有用心之人,方才那場刺殺,絕對和那個人有關,他察覺到了她的蘇醒,便決定給她緻命一擊。
人在極度惶恐的情緒下,會分泌腎上腺素,她的雙腿也因此複活了過來,能夠讓她邊快步走邊小跑,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終于看見前方不遠處,有幾道身影晃動着,緊繃的心弦,第一次稍稍松弛了下來。
她提高步速,朝那幾人徑直奔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高呼“救命”——
那是三個男子的身影,為首之人個子很高,身形清俊挺拔,走得慢條斯理,身後兩人大約是侍從,都佩着長劍,默默無聲地跟在後頭。
聽見她的驚呼,三人俱是一驚,兩位侍從手齊刷刷按在長劍上,身體往前一邁,卻被前面的男子随意一揚手,制止了。
兩人退回原位,手卻仍按放在劍柄上,目光戒備地盯着一身淩亂宮女服,跌跌撞撞朝他們奔跑來的姜暖。
“救我,救我,有人要殺我——”姜暖幾乎是撲到為首男子的身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蒼白的面孔揚起來,一雙美眸飽含淚水,求助地望向他。
男子微微一愣,目光居高臨下地俯了下來,接着又是一愣。
“芈夫人?”他劍眉微挑,像是難以置信一般。
“是我是我,那個,能不能幫個忙,有人想要殺我,我雖然逃了出來,可我的宮女還在裏面有危險,您能不能讓人過去救救她——”她雙手用力攥緊他的手臂,真誠地懇求道。
“您?”男子忽地笑了,像是在玩味這個字。
他好像對有人刺殺她這件事沒什麽興趣,卻對她方才情急之下的稱呼興緻勃勃。
月光從樹梢上露出一角,微微映亮男子的面孔,姜暖這才驚訝地注意到,他竟是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劍眉鳳眸,挺鼻薄唇,一副相當英俊的模樣,然而眉宇間卻仿佛壓抑着一股說不清的陰沉情緒,使得他在月色下看起來十分不好惹。
姜暖心頓時涼了半截,手指漸漸松開了他堅硬的手臂。
好像求到了一個相當不肯通融的人。
少年眯着眼睛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了幾個來回,忽然笑了,說:“好,我幫你。
不過這筆帳記在你頭上了,以後若是有需要,你要還回來。
”
以一換一,也算公平,姜暖使勁點了點頭,少年又默默掃了她兩眼,扭頭對身側的侍從低聲吩咐了些什麽,兩人先後離開,很快身影就消失不見了。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數分鐘內,姜暖隻覺得渾身的力氣都快消耗光了,她虛弱地靠在旁邊樹幹上,擡袖用力擦了擦額頭和臉上的汗珠。
一道高大的影子覆了過來,姜暖放下袖子,冷不防對上了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你——是不是不認識我了?”少年一手撐在樹幹上,歪着腦袋,意味深長地微笑問道。
他面容微俯,一隻眼眸被月光映亮,反射着白冷的清輝,另一隻卻匿在黑暗中,猶如一條盯住獵物的蛇,嘶嘶吐着看不見的信子。
姜暖打了個冷顫,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失控般的惶恐。
是啊,他,到底是誰呢?
自己該不會,惹上了新的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