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最真實的夢境。
她能感受到自己從現實中一步步走進夢境的感受,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不是轉瞬即逝,而是持續的,漫長的。
她靜靜數着時間。
黑夜裡沒有時間。
時間不在同步,存在沒有任何意義。
距離不再同步,同樣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思維像是一道火光,在漫長遙遠的黑暗裡不斷漂浮着,沒有生死,沒有任何情緒。
一年,兩年。
十年,二十年。
她感受到了厭倦。
超然境的精神力量在永恒的黑暗裡似乎已經有了崩潰的迹象。
火苗不斷顫動着。
極緻的黑暗裡亮起了一抹又一抹的微光,如同星辰,随着她的思維不斷脈動着。
近乎麻木的冰冷中,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一抹溫暖。
她再一次聽到了聲音,看到了光線。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家人,這裡所有人,都是你的家人。
”
隐約之中,她聽到有人在說話,靜靜的,無比溫醇的聲音。
她的思維順着聲音瘋狂的延伸出去。
黑暗消失了。
一片精緻的小城出現在視線裡。
蔚藍的天空下,整個城市如同一片花園,有人在花園裡無憂無慮的散步,車輛全部駛入地下,城市裡鳥語花樣,一些動物同樣随意的穿行在城市裡。
一名中年男人拉着兩個孩子的手掌,聲音有些疲憊。
兩個孩子一男一女,男孩不過三歲左右的模樣,但表情卻極為倔強,女孩略大一些,穿着髒兮兮的小衣服,被男人拉着手,有些畏縮:“忘憂城...”
她怯生生道:“這是哪裡...”
“這是我們的家。
在瑞士。
”
中年男人輕聲道。
“我家在臨安,我想找媽媽...”
小女孩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說着:“我想找外公外婆。
”
中年男人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下,眼神中露出了一抹極緻的憤怒和無奈。
一旁的男孩靜靜地,一動不動。
“爸爸媽媽和爺爺奶奶都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了,他們讓我暫時照顧你,等你們長大了,自己去找他,好不好?”
男人的手掌摸了摸女孩的頭發。
“好。
”
兩個孩子同時開口道。
一名獨臂青年緩緩走了過來。
他的臉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看上去傷勢極重。
“爸。
”
青年對着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叫了一聲。
“傷勢怎麼樣了?”
中年男人輕聲問道。
“還好,死不了。
”
青年勉強笑了笑,那張曾經原本并沒有什麼憂慮的臉上多了一抹戾氣:“右手沒了而已,我的左手一樣能拔劍。
”
三歲左右的男孩盯着青年空蕩蕩的右臂,看上去有些好奇。
青年彎下腰,似乎覺得有些不方便,幹脆單膝在小男孩面前跪下來,僅剩的左手摸了摸他的頭。
“幾歲了?”
男孩搖了搖頭,他不知道自己多大,也沒人關心過這個。
“還是個孩子啊。
”
青年輕聲道,他指了指自己空蕩的袖口:“怕不怕?”
男孩還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青年遲疑了下,左手袖口滑落出了一把小劍遞給男孩:“喜歡嗎?”
“嗯。
”
男孩點了點頭,聲音清脆。
“這是會伴随你一生的東西。
”
青年笑了起來,眼神複雜:“我很希望你一生都可以平安喜樂,但你是我最好的兄弟的兒子,孩子,你有自己需要承擔的責任,以及...仇恨。
我現在幾乎是個廢人,以後,隻能靠你了。
”
中年男人猶豫了下,松開了男孩的手掌,輕聲道:“我已經決定收他為徒。
”
青年愣了愣,笑道:“這輩分可有點亂了,我和他說好了,這是我幹兒子的。
”
“不過沒關系。
”
他拉着男孩的手掌,輕聲道:“我叫林悠閑,從今天開始,我是你幹爹,我會的,都可以交給你,我不會的,我找人教你。
你叫什麼名字?”
“李東城。
”
男孩看了中年男人一眼,小聲說道。
......
“我希望你可以記住一個名字,也許那會是你一生的敵人。
”
“幹爹,什麼名字?”
“昊天。
算算年紀,大概比你大兩歲吧。
”
......
“我
父親,為什麼會死呢...”
“成王敗寇,這個世界上沒什麼是卑鄙的,當卑鄙被放在某個人頭頂的并且放上史書的時候,他本人是不是可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肯定是一個失敗者。
東城,你父親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疏忽了一下,失敗了而已。
”
......
“爺爺奶奶...家族。
”
“不要去想哪些了。
”
“東城,把他們放在心裡,總有一天,你要拿回來。
”
“那幹爹你的手臂?”
“被人斬掉了,不過沒關系,你母親替我殺了他,不需要你了,小子。
”
......
“這是你父親的劍道,比林族的劍道要完美很多,受得了嗎?”
“可以。
”
“但你的傷勢很重。
”
“呵,沒關系。
”
“一會去找你師父,他有東西要交給你。
”
......
“你的身體已經臨近崩潰了,休養一段時間吧,不然會死的。
”
“我死之前,該死的人都會死。
”
昏黃的燈光中,已經十五歲的少年臉色堅韌而淡漠。
光芒不斷交替。
四季在變幻。
猶如一場很久遠的夢境。
火光一直停留着,看着一年又一年的變化。
她的思維一直平靜着,沒有任何波動。
......
“混賬,誰讓你去的?!你找死嗎?!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回不來了!”
“可是我殺了他!”
“是,你殺了他,你也要死了!”
“可我還是殺了他,殺了一個無敵境,我還不是無敵!”
“你給我閉嘴,殺一個無敵有什麼了不起的?”
“幹爹就是死在他手裡,我殺了他,殺他一家,我給幹爹報仇了,咳,師父,知道嗎,每年清明我甚至都不敢去幹爹的墳前磕頭。
”
“......”
“這隻是第一個。
北海王氏,昆侖城,天都煉獄,英雄會,他們誰都跑不了,他們都要死,我讓他們雞犬不留!”
“閉嘴,你現在應該休息。
”
......
“神龍見首不見尾。
”
昏黃的日光照耀着忘憂城的一片蒼翠,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身軀已經異常幹枯,但笑的卻心滿意足:“我奪了天都煉獄的氣運,天皇?哼,承載着中洲龍脈的天皇,不過是條狗而已,他自己就先低頭了。
東城,從今以後,不需要中洲了,你就是龍脈,也隻是龍脈!”
“從今往後,世人知道的不止是玄玄子,不止是無為,還有我林虛。
”
“神龍見首不見尾,日後如果有可能,留下華武天皇一條命,你需要有人替你承載龍尾。
”
漫天的昏黃逐漸收斂。
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一點一點的随風消失。
晝夜交替的瞬間,他站了起來,輕聲道:“我入無敵境了。
”
......
“蔣千頌隕落,南美蔣氏的總部被直接打爆,林族的新無敵出現了。
”
“林族,聖徒...”
“劍王朝算是什麼東西?穿我命令,英雄會即日起對劍王朝宣戰,我倒要看看,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那我就給你看看。
”
......
“一年之内,英雄會,姜氏覆滅,李東城喪心病狂,輾轉星國屠殺了十六個豪門财團,目前星國,雪國,中洲,英格蘭已經正式向聯合國提交申請,聯合國通過申請,正式宣布劍王朝為恐怖組織,将全力打擊。
”
“林族撤出了瑞士,所有人都消失了。
”
“劍王朝完了,林族,也完了啊,自尋死路。
”
......
“你想要幹什麼?放開,放開他們,混蛋,李東城,你想幹什麼?!”
“總統先生,你太激動了,這是你母親嗎?”
劍光閃耀了一瞬。
一顆頭顱直接被斬了下來。
頭顱飛到了中年白人的懷裡,帶起了大片的鮮血。
“好好看看,她是你母親嗎?”
“哦,你的兒子真可愛,你想要他怎麼死?”
“不說話?呃,這樣怎麼樣?”
刷。
慘叫聲中,一條手臂直接被斬了下來。
“不!!!”
“刷!”
另一條手臂。
“不要!住手,住手啊!!”
“哦哦,好的,我住手,他留了很多血,啧,這可真漂亮。
”
“叫醫生,叫醫生啊,快叫醫生。
”
“醫生在來的路上了,還有一些貴國的特種部隊。
驚蟄,情況怎麼樣?”
“五分鐘,我殺光他們。
”
“你聽到了吧?他們也許來不了了,來,給你手機,在叫一些其他人來試試?”
......
“聯合國正式撤銷對劍王朝的指控,并且澄清之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誤會,世界各國不會忘記劍王朝對于他們的支持,李東城陛下身為著名的慈善家,目前已經被歐盟正式授予和平勳章。
”
“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李東城...”
......
光芒流轉,光陰流逝。
那團火光靜靜的漂浮在似真似幻的夢境裡。
這一年的李東城已經三十三歲。
劍王朝橫掃整個歐洲。
林族重新入主瑞士。
也就是這一年,李東城丢掉了原本以為會相伴他一生的劍。
這一劍他被稱為陛下。
劍神陛下。
時光匆促流轉。
整個黑暗世界的無敵境高手一個接一個的隕落。
劍王朝的基地建立在全世界各地。
“劍王朝行政部正式發文,李東城陛下會在兩日内降臨中洲,行政部要求中洲議會做好迎接準備,臨安,幽州,北海,都會留下陛下的腳步。
”
火光中的思維已經變得無比遲鈍。
她看着李東城到了臨安。
看着那架飛機從臨安到了北海。
所有光芒消失了。
漫長的近乎永恒的黑暗中,像是過去了數十年的時間。
她看到了北海的風雪。
看到了李東城走上了夏至坐鎮的帝兵山。
“父親的劍...”
火光顫動着,她感受到了強大而完整的生機。
生機如龍,掠過中洲的大地,冥冥中,李東城身上完整的龍脈破碎。
屬于他那個時代的龍尾轉移到了李天瀾身上。
而這個時代的龍尾夾雜着難以想象的生機沖進了李東城體内。
于是各自完整。
于是各自完美。
李東城消失了。
永恒的黑暗和死寂重新籠罩了一切。
無比漫長仿佛百年的夢境似乎開始變得支離破碎。
她再一次看到了一抹光影。
那光影被黑暗一點點的侵蝕着。
恍惚始終,那像是一個在中洲南部某個行省的小鄉村。
一名穿着樸素的女孩安安靜靜的走在路上。
她的相貌精緻而完美,衣服雖然樸素,但看起來卻像是一個高貴而驕傲到極緻的小公主。
女孩身後跟着一個穿着袈裟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你要去哪?”
老和尚輕輕問道。
“大概就是前面了,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
”
女孩擡着頭,一雙璀璨而明亮的眼睛靜靜的看着前方一家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孤兒院。
“你要在這裡找人嗎?”
和尚有些好奇的問道:“找誰?”
“不知道。
”
女孩輕聲道:“來看看,不管能不能找到,從今天起,我應該有自己的名字了。
”
她緩緩向前,走進了孤兒院。
一名穿着打滿了補丁的小衣服的女孩正好從門前走了出來。
兩名女孩的腳步同時僵硬了一瞬,呆呆的打量着彼此。
彼此的視線裡,那是一張跟彼此完全一樣的臉龐。
“你...”
女孩攥着衣服上的補丁,看着面前驕傲的如同宮主一般的女孩,輕聲道:“你是誰?”
“你叫什麼名字?”
驕傲的女孩看着對方,眼神平靜而淡然。
“我...我叫秦微白。
”
女孩怯生生道:“你是誰?”
“我是秦微白。
”
女孩點了點頭,淡淡道。
“可是...”
女孩猶豫了下,似乎有些想哭:“那我是誰呢?”
“你?”
“從今天開始,你叫古仙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