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裡徹底安靜下來。
如同暴雨将至前的沉悶和壓抑，阿瑞西斯突然間變得無比安靜。
教皇靜靜的沉默着，如同一尊雕像。
默萊德凝視着地闆上的微光，似乎正在出神。
阿瑞西斯站在那一動不動，似乎呆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教皇才看了一眼默萊德，眼神深邃。
默萊德沒有多說什麼，但卻又說了很多。
他不曾挑撥，但不動聲色的說出了真相之後，教廷内部尤其是教皇就必須要做些什麼。
事實也是如此。
教皇的加冕本就是可以大幅度的提高被加冕者的意志，這樣的狀态下，阿瑞西斯的意志自始至終都會無比的專注，絕對專注的情況下，他的反應，速度，甚至是力量都會有着小幅的提升，而相對的，阿瑞西斯需要消耗的體力會相應減少，綜合起來的話，教皇的加冕足以讓阿瑞西斯的戰鬥力提高一個明顯的層次。
而這樣的加冕，同樣也不會受到外界任何的精神幹擾。
審判日那一夜阿瑞西斯根本不可能會被催眠。
但不可能的事情變成了事實，自然隻有一個原因。
那就是教廷内部出現了背叛者。
安吉爾。
堂堂教廷聖女，身份僅次于教皇的聖女安吉爾，背叛了教廷。
即便是教皇，面對這個消息内心都無比的沉重，他還在猶豫怎麼處理這件事情，默萊德已經說出了真相。
他雖然不曾點名安吉爾，但阿瑞西斯又不傻，怎麼會猜不出來背叛者到底是誰？
如此以來，教皇就必須要有所行動了。
“去叫安吉爾過來吧。
”
教皇沉默了一會，有些疲憊的開口道：“我要見他。
”
此時此刻已經不屬于教廷的默萊德看了阿瑞西斯一眼。
阿瑞西斯站在那，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無比安靜。
默萊德聳聳肩道：“我這就去。
”
他緩緩轉身，離開殿堂。
教皇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很久都沒有說話。
這裡是教廷設立在雷基城外的一座秘密基地，确切的說，是一座建立在山間海灘旁的一座隐蔽教堂，面積有限，因此建築看上去并不雄偉，但氣勢卻極為恢宏，教皇此時居住在教堂中最大的一間殿堂裡，而作為教廷聖女，有着太多選擇的安吉爾卻隻是選擇了一間小小的禱告室。
禱告室裡燃燒着微弱的光芒，照耀的十字架有些閃爍不定，安吉爾一身白裙，跪在十字架前，安靜而聖潔。
那代表着蘇醒的怒吼聲響起來的時候，安吉爾正好結束了自己的禱告。
她睜開眼睛，身體卻沒有動，隻是靜靜的體會着那一聲怒吼中所包含的狂怒和怨毒。
“阿瑞西斯殿下醒了。
”
一道奇異的聲音在安吉爾背後想起，這聲音很柔和，但卻又無比的陰冷，聽在人耳朵裡極為不舒服。
一個渾身籠罩在黑色袍子裡的修長身影從黑暗中走到了燭火面前，有意無意的，她擋住了禱告室的門口。
安吉爾站起來，姿态優雅。
她的聲音平靜而從容：“這麼說，教皇陛下應該下定決心了。
”
黑袍中的身影沉默了一會，點點頭道：“是的。
”
她頓了頓，繼續道：“在我們看來，陛下已經下定決心了。
”
“為什麼？”
安吉爾笑了笑，轉過了頭。
白色的輕紗後，她的眼神明亮而清澈：“就因為你在這裡？”
“我在這裡，殿下您就不能離開，這是教皇的意志，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等于是教皇陛下的态度。
”
黑袍中的身影輕聲道。
“你錯了，雷雅。
”
安吉爾幽幽歎息：“這裡是教廷的秘密基地，最起碼周圍這片區域，都在陛下的精神領域之内，他可以感知到這裡的一切，沒有他的允許，我根本不可能離開，也逃不掉，他派你來這裡監視我，是想要試探教廷其他高層的态度，到目前為止，我想他已經收到了足夠多的反饋，也到了要下決心的時候了。
”
一身黑衣的雷雅微微一顫。
安吉爾看着她，輕聲道：“所以你并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
雷雅。
神罰祭祀團首席大祭祀。
從職責上來說，她是安吉爾的左膀右臂，但實際上，她可以算是在神罰祭祀團中制衡聖女最有力的人選。
教皇派她來盯住安吉爾，這個任務已經讓雷雅興奮了很久，她甚至幻想着自己有沒有可能成為下一任的教廷聖女，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知道教皇的精神領域竟然能夠一直覆蓋到這裡。
想起自己這幾日的某些運作，不知為何，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安吉爾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轉身望着眼前的十字架，輕聲道：“你說，教廷的聖女與聖戰天使，哪一個更加重要？”
雷雅沒有回答。
她也不需要回答什麼。
聖女僅次于教皇，重要性自然要大過于聖戰天使。
但這隻是表面上的。
在教廷内部，聖女代表着信仰。
而聖戰天使，則代表着實實在在的戰鬥力，實際上哪個更加重要，要看當時教廷的處境，以及教皇的意志。
雷雅咬了咬牙，恭敬道：“教皇陛下是公平的。
”
“公平？”
安吉爾點了點頭：“哦，公平。
”
“您做錯了事，必須要接受懲罰。
”
雷雅的聲音陰狠。
很顯然，她等于是再說哪個更重要這個問題沒什麼意義，最關鍵的是，安吉爾破壞了阿瑞西斯的加冕狀态，直接導緻了阿瑞西斯的重傷和教廷的失敗，如此錯誤，才是最重要的。
“我也沒想過會是這樣。
”
安吉爾輕聲歎息，語氣極為複雜，這像是在告訴雷雅，又像是給教皇解釋，這是審判日之後，安吉爾第一次解釋。
盡管教皇不在她面前，但在對方的精神領域内，安吉爾相信他可以聽到這裡的一切。
“為什麼？”
恍惚之中，似乎又一道聲音響起，極為遙遠。
随後雷雅的聲音想了起來：“想不到？那殿下您當時是怎麼想的呢？”
“說着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
安吉爾自嘲的笑了笑：“即便是站在現在的立場上，我們與李天瀾翻臉也沒有任何好處，陛下和阿瑞西斯都看到了羅斯柴爾德群龍無首之後歐洲的巨大利益，那樣的利益甚至可以讓他們放棄東歐，但實際上，以羅斯柴爾德與北海王氏的關系，那一日王天縱就算不出現，李天瀾難道還真敢殺了他們？”
“退一步說，就算保羅和金瞳死了，李天瀾和中洲也不甘心為教廷做嫁衣，當晚阿瑞西斯若是得手，李天瀾肯定會第一時間翻臉，到時教廷能不能走出東歐都是問題。
”
這個問題也在審判日那一晚就曾經說過。
但沒有得到教皇和阿瑞西斯的認可。
所以她才暗中出手，破壞了阿瑞西斯的加冕狀态。
她當時想的隻是要阻止阿瑞西斯徹底擊殺保羅和金瞳，在她的計劃中，重創了羅斯柴爾德之後，先穩住李天瀾，雙方共謀東歐，在打擊羅斯柴爾德才最為穩妥，隻不過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接下來的一切，沒有了加冕狀态的阿瑞西斯竟然會被催眠，最終一事無成，教廷也一敗塗地。
這當真是最壞的結果，就算當晚跟李天瀾翻臉，大緻也就是如此了。
“恐怕不止是這樣吧？”
默萊德的聲音突然從門外響起：“我看殿下是因為不想跟中洲為敵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您的曾經在那裡，您的深情也在那裡，在某個刺客身上，如果有選擇，您肯定不會跟中洲翻臉，甚至不惜破壞阿瑞西斯殿下的加冕狀态，是這樣嗎？”
安吉爾猛然回頭。
薄紗之下，她的視線落在了默萊德臉上，帶着怒意。
默萊德微微一滞，随即聳了聳肩，彎腰行禮，笑道：“殿下，教皇陛下有請。
”
安吉爾的身體微微一顫，沉默了半晌，才緩緩道：“走吧。
”
雷雅讓開了道路。
安吉爾走出了禱告室，走向了那間殿堂。
前方一片黑暗。
黑暗之中，誰也說不清楚是火焰還是冰霜的兇險開始逐漸蔓延，占據了她的整個意識。
教堂越來越近。
已經可以算是正式從教廷中脫離的默萊德最終停下了腳步。
他看着安吉爾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