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不拉屎的貧苦營地中從來都不缺乏身份高貴的客人。
這是邊境每一位老兵都早已習以為常的怪現象。
整個營地沒有代号,卻是明确記錄在中洲軍方檔案上的團級建制,級别不算低,但實際上所有人員加起來,人數甚至都滿足不了一個精英連的标準,不到一百人的營地駐紮在邊境超過二十年的時間,沒有後方,隻有前線,從整個中洲版圖上來說,眼前這座營地,可以說是最靠近安南國的地方,前進到已經不能再往前。
梅雨時節,細雨敲打着整座原始森林,雨勢不大,但卻仿佛毫無停頓,從早下到晚,茫茫天地間似乎隻剩下風聲雨聲。
雨水包裹着森林。
森林包圍着營地。
這片沒有任何大規模殺傷性具備,沒有支援,甚至沒有補給的營地在蒼茫雨幕中仿若被整個世界遺忘,從高空中看下去,氛圍格外的沉默,甚至有些凄涼。
營地内并沒有什麼明确的規矩和條例,本就是一群落魄之人最後的避難之所,雖然挂着軍營的名義,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和生存才是營地所有人要考慮的首要問題,訓練全靠自覺,沒有軍紀,自然也就談不上違背,天高皇帝遠的深山老林之内,中洲任何的約束似乎都無法延伸到這裡,對于這數十名老兵來說,隻要營地内的那位老人不開口,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在這裡說話都不好使。
直升機在高空盤旋降落,居高臨下的角度中,透過雨幕,下方的一切都清晰可見,營地裡面靜悄悄的,偶爾有穿着軍裝的人走過,看上去也顯得極為散漫,随着直升機越降越低,旋翼的呼嘯聲已經足以驚動整個營地,但巨大的聲響中,整個營地依然像是陷入了沉睡中一樣,自始至終都不曾有人出來迎接。
“看這下面,像什麼?”
直升機的機艙裡,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輕聲問道。
機艙内的空間極為寬敞,乘客少,确切的說,是隻有兩人,一站一坐,坐着的中年人随意用手撐着下巴,看着不斷在視線中放大的營地,表情平靜,但眼神卻逐漸凝聚起來。
這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不過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西裝得體,相貌普通,頭發梳理的整整齊齊,看上去低調而又不失風度,附近幾位臨時充當服務生的軍中精銳遠遠的站在機艙的另一側,目光偶爾轉動間,眼神裡全部都是有種的敬畏和尊敬,甚至有些狂熱。
中年男人算不上是有什麼氣勢,溫和而平靜,但卻有種可以輕易讓所有人感受到的胸懷,博大,浩瀚,猶如天地星空,深沉之下,一舉一動全部都是隐而不發的威嚴。
他的眼神一眨不眨的看着下方的營地,與其說是在觀看,倒不如說是在凝視。
“軍紀散亂,簡直就是亂七八糟,沒有一點規矩,哪裡有絲毫營地的樣子?”
中年人身邊站着一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人,跟平和的仿佛能夠包容世間萬物的中年人不同,他屬于那種标準的霸氣外露的男子,身材魁梧,容貌堅毅,穿着一身上将軍裝的他看上去極為威猛,這位中洲上将猶如最忠實的守衛一般站在中年人身邊,嘴裡說着亂七八糟,但語氣中卻并沒有多少憤怒,隻是帶着一絲淡淡的不以為然。
直升機即将落地。
上将指了指機艙外懸挂着的中洲星辰旗,淡淡道:“他們在這裡,簡直就是侮辱了軍隊,侮辱了這面旗幟。
”
星辰旗。
這是中洲的國旗,在軍隊,在邊境,這是每日都會飛揚在半空之中的大國驕傲,神聖,威嚴,代表着至高無上的榮耀。
“侮辱?”
相貌普通的中年人微微挑眉,眼神愈發深邃,窗外的風景随着飛機的下落不斷降低,他低笑了一聲,輕聲道:“是他們侮辱了星辰旗?還是星辰旗侮辱了他們?”
“您...”
上将臉色一變,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中年人深呼吸一口,再次指了指機艙外的營地:“像什麼?”
上将看着窗外,又看了看身邊的中年人,一臉茫然。
“像是一群蟄伏的猛虎。
”
中年人自言自語道:“這裡就是他們的巢穴。
軍紀散亂?我知道你崇尚狼群戰術,講究團隊和配合,但這裡如今剩下的,卻是一群猛虎。
使用戰術是實力不足的體現,當個體力量強橫到極緻的時候,所謂的規矩和紀律,非但不會讓他們變得更加強大,反而會給他們增加無數的負擔。
”
“你可以說我是錯的,也可以舉例來反駁我,但我堅持我的看法。
”
他的聲音低沉柔和,眼神中閃爍着執拗執着的光芒:“因為站在這個角度上,能夠被你舉例出來的人和事,隻能說明他們還不夠強。
”
直升機終于落地。
營地中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子慢吞吞的走了過來,看着打開的機艙,表情平靜的有些麻木。
中年人率先走出飛機,他身邊那位威猛的上将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邊。
叢林降雨,雨絲紛紛擾擾的敲打着中洲西南邊陲的原始森林,營地中的酷熱稍稍降低,但卻變成了更容易讓人煩躁的悶熱,似乎就連天氣都對這個被中洲銘記又刻意遺忘了很多年的營地抱有敵意,走出機艙的一瞬間,悶熱的近乎窒息的空氣侵襲而至,隻是看起來很年輕的中年男人腦子一暈,一時間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
“真是老了。
”
中年人在機艙門前站了一會,連續深呼吸了好幾次,适應了周圍的空氣之後,自嘲一笑。
“您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隻是這裡的環境确實有些惡劣了。
”
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