紹是要入京舉告徐家的。
孫克弘和孫家出面阻攔人家,還要将其治以死罪。
就算徐家不知道,徐階也罪責難逃。
更不要說,徐階可能是知情的。
一個奸黨的罪名是怎麼都逃不掉的!
雖然皇帝還沒有開口說話,降下聖言。
但人們已經很清楚。
徐階完蛋了。
徐家也要完蛋了。
雖然此時宮中寂靜無聲。
然而人們卻隻覺得有驚濤駭浪在耳邊作響,天空中更有陣陣驚雷。
一場事關朝堂權柄更疊的轉點,似乎就這麼悄無聲息的降臨了。
終于。
在漫長不知過了多久後,一聲輕歎打破了萬壽宮的寂靜。
嘉靖默默一歎,放下手中的供狀。
他并沒有開口說話。
徐階便已經是五體投地。
“臣……罪臣……”
“伏法認罪……”
此時。
所有的辯解都是徒勞無用的。
乖乖認罪,或許才有一線生機。
活着。
總比死了好。
好死不如爛活着。
今天一直表現的很是平靜的刑部左侍郎嚴世蕃,終于是滿臉怒色的站了出來。
小閣老倒是沒有指責徐階。
而是轉頭,怒視癱在地上的孫克弘。
“皇上,孫克弘深受皇恩,以漢陽知府升掌兩淮鹽司轉運使,卻不知報效皇上,反倒與徐家串聯一氣,相互勾連,壓榨百姓,草菅人命,枉顧律法,其罪難恕,刑部按律奏請,該犯當斬立決!”
歐陽必進也是立馬開口:“國朝禮法不容奸佞,都察院亦奏請,斬立決。
”
緊接着,大理寺卿也隻能是站出來附議。
三法司都已經表明了态度,餘下在場官員如何議論,已經無關緊要了。
嘉靖也不過是再次默默一歎,而後擡頭看向孫克弘,冷哼一聲:“準!拖出宮外,市口問斬!從犯附罪,坐斬!”
這是當真踐行斬立決的準則了,一刻也不給孫克弘多活的機會,要在這正月十五上元節的晚上,就賜孫克弘一個市口斬首示衆。
更甚至,皇帝連此案從犯都沒有過問,也一并定了斬立決。
倒是膽大的京師百姓,恐怕又要有一番熱論了。
而有了皇帝的金口玉言,原本就扣押扭送孫克弘的兩名錦衣衛缇騎,直接便拖着對方出了大殿。
殿外。
倒是有此案從犯如兩淮鹽司主事等人,在知曉皇帝聖裁後,高聲喊冤,聲音刺的殿内文武一陣膽寒驚懼。
而在殿内。
徐階已經是面如死灰。
孫克弘都被問斬了。
他無論如何,隻怕也沒有好下場。
然而就在這時。
嚴嵩再一次緩緩站起身。
殿内百官瞬間眼神一緊。
難道首輔要在這個時候,對徐階發起最後的悍然一擊?
可是嚴嵩并沒有如這些人的願。
老嚴頭隻是顫巍巍的站起身,走到聖前,躬身作揖,口中請罪道:“啟禀皇上,孫克弘原為漢陽知府。
當時有鄢懋卿任兩淮鹽司,不法坐罪,鹽司職缺,因而老臣舉薦孫克弘升任兩淮鹽司。
如今孫克弘坐罪問斬,老臣舉薦不明,亦有罪難恕,為正朝綱,臣請以罪辭歸。
”
讓人始料未及的。
嚴嵩竟然将舉薦孫克弘這件事主動拿出來說,并且要将舉薦不明的罪過攬在自己身上,再一次請辭。
衆人紛紛看向了皇帝。
這一次。
皇帝也沒有再繼續不允首輔請辭,隻是面色複雜,目光中帶着不忍,偏頭看向一側,輕聲開口:“準元輔所辭,賜蟒服,朝中官階品級留之,一切殊榮照舊,朝堂正值新政群議時,元輔歸家亦可直奏朕曉,有司不得阻攔。
”
終于。
皇帝準允了嚴嵩的乞骸骨。
但是同樣的,也隻是讓嚴嵩辭官回家,但其他所有的一切還是照舊,甚至還給了嚴嵩直奏聖前的權力。
這已經是格外恩榮了。
然而。
跪在地上的徐階面如死灰之際,已經是汗如雨下。
嚴嵩終于辭官歸家了,不是因為之前那種種理由乞骸骨,而是因為舉薦孫克弘識人不明,以罪請辭準允的。
那自己呢?
自己可是深陷孫克弘案……
這時候。
高拱聽到嚴嵩終于是得到皇帝準允辭官歸家,心中頓時一陣興奮激蕩。
首輔!
嚴嵩走了,自己就是當之無愧的内閣首輔了!
雖然沒人頂在前頭了,但首輔的威風和權勢,卻也落在自己手上了。
這就叫嘴上說的,心裡想的。
之前他還想着希望有嚴嵩頂在前面,自己好方便做事,但真當首輔的位子從天而降,便是高拱也不能免俗。
不能免俗,高拱自然就不能讓這份希望落空。
他當即再也不管不顧,徑直站了出來。
“皇上,首輔坐罪識人不明辭官而歸。
然孫克弘案,徐階與徐家深陷其中,有司早已查明,今日更有錦衣衛北鎮撫司人證物證據在,難道皇上還要拖延不決嗎?”
“首輔所言識人不明,攬罪己身。
然首輔于朝之功,又豈是此一樁舉薦官員之事能累及?首輔賢明,不忍君上背過,放的今日辭歸。
然徐階伸手皇恩,父子在朝,家族榮耀,卻惡行斑斑,罄竹難書!不除,不足以安人心!”
已經到這個時候。
嚴閣老都以罪請辭獲準了。
又有高拱這位勢必會成為下任内閣首輔的人出面抨擊徐階。
大殿内。
瞬間聲浪浮現。
無不是在要求皇帝嚴懲徐階的。
所謂牆倒衆人推,莫不如此。
皇帝的聲音,也如天音一般降下。
“徐階不法,奪官去銜,剝功名,貶庶民,罪其親,凡徐氏官盡奪,有司查抄徐氏一族,三代不舉,流雷州府。
”
轟的一聲。
徐階全家貶為庶民,三代不得科舉,更要流放南方千裡之外的雷州府。
雷州府。
與瓊州府隔海而望。
徐階徹底暈厥倒地,不省人事。
而在殿内。
也是一片寂靜無聲。
但人們卻又心中清楚。
屬于嘉靖朝的舊時代,正在今夜迅速的退散消亡。
一個新的時代,正在悄無聲息的降臨。
皇帝的聲音,依舊洪亮,且堅定無比。
“召朝堂各部司聚議新政之法。
”
“朝野内外文武官員皆可言之。
”
“若有善法良策,朕當準開新政,以圖國家富強,社稷萬代!”
終于。
在首輔嚴嵩獲準辭官歸家,徐階滿門被貶斥流放,皇帝也終于是暴露出了自己要推行新政的目的。
有人會反對嗎?
自然是有的,但今夜這等時刻,無人敢言反對。
因為。
新的時代已經到來。
新時代下的朝堂政局,還沒有調整過來,權位之争才剛剛開始,容不得他們去想反對新政的事情。
但是。
新時代卻偏偏就這樣到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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