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臉上寫滿了驚訝。
妙啊!
實在是妙啊!
原本他以為海瑞就是個執拗頑固不知變通之人。
可今日聽此奏疏。
這分明是最知道變通的人!
殿内也不由的安靜了下來,一時間顯得詭異無比。
現在的情況就是。
朝廷這些年很是困難,朝野内外都很辛苦,但這不是皇帝或者文武百官的問題,而是徐階這個當下大明朝最大的奸佞之人導緻的!
幾乎是瞬間。
就在嚴讷剛要開口,抨擊海瑞實在沽名賣直,都察院左都禦史歐陽必進便已經搶先一步站起身,走到殿前。
“皇上,年前朝野内外,官民皆言松江之事,黎庶熱議踴躍,言官揮筆成書,然而皇上雖有聞聽卻始終未有處置,皆留中不議。
”
“今,有嚴閣老以八旬老軀,伏請新政,願做盛世青石。
朝堂之上當有鼎新革舊之舉,文武百官盼陛下早有決斷,今日海瑞奏疏之言,引得臣等慚愧。
”
“臣身為都察院左都禦史,職掌憲台,科道言官之首,當以身作則,伏請皇上查辦聖裁徐階之事。
”
随着歐陽必進開口附議。
瞬間,就是數十名六科言官出列,伏請聖裁準允。
雖然六科言官都品級不高,但因為其權利殊榮,也得以入座殿内。
當殿内以歐陽必進這位左都禦史為首,一衆科道言官和憲台禦史們出列。
這事立馬就變成了直接對徐階的攻擊。
吏部尚書郭樸更是直接朗聲開口:“皇上,國朝有律法,朝堂有體統。
明正典刑,刑名公允,方得國正,安定官民。
今昔少師徐階及其家,備受江南百姓舉告議論其過,又有滿朝言官禦史劾其罪,皇上聖明之君,安能至今累月無有裁允,亦無招攬百官議論。
國朝上下,億兆黎庶皆為皇上之子民,當今皆盼君父早做裁斷,伏請皇上聖裁公允。
”
歐陽必進和科道言官禦史們出聲,還可以理解為是科道言官們的職責所在。
可是當郭樸這位吏部尚書開口,事情立馬就變的更嚴重,到了必須要處理的地步了。
至于說郭樸為何敢當衆有此一說。
蓋是因為當初吏部尚書一職空出時,徐階是傾向于李春芳而非自己。
也就有了後來,自己升任吏部尚書,李春芳入閣的事情。
這就是有過仇的。
郭尚書也算是以直報怨了。
無可厚非。
隻不過當郭樸這位天官尚書出言附議,殿内瞬間就成了一邊倒的壓倒性局面。
幾乎是九成九的官員,都在附議請求皇帝處理朝野官民彈劾徐階和松江府華亭徐家的事情。
形勢和局面如此。
身為當事人的徐階,這時候也不得不站出來,跪在了殿前。
回想着剛剛殿内所發生的一切。
徐階心中已經是無盡感歎,遙想數年之前,朝堂上有如此多人同時彈劾一人一家,那還是群臣倒嚴之時。
懷揣着感慨,徐階跪在冰冷的地上,擡頭望眼看向皇帝。
“聖君在上,罪臣伏乞。
朝野同仁皆劾于臣,自當有臣之過。
老臣不敢以殘軀損聖君之名,更不敢屍位其上。
今滿殿忠言,皆罪在老臣之身,臣不敢伏請寬恕,惟願聖君降責,臣散盡家資,還之于朝,奉之于民。
”
沒有說自己沒做錯,也沒說希望皇帝寬恕。
徐階很幹脆的認下所有的彈劾之過,同時也表明願意散盡家财。
如今這些都已經留不住了,尤其是徐階回味着今夜先前在太液池畔,嚴嵩搞的那一出把戲。
很難說,這不是皇帝和嚴嵩合謀的事情。
嚴嵩身為首輔打頭陣,當衆提出新政,再有群臣附議,如此皇帝就能順勢而為準允推行新政了。
如果真是這樣。
那麼自己和徐家便是徹底保不住了的。
倒不如現在幹脆一點,舍了這些,留一條性命,說不得三五載後就會有轉機,自己和徐家就能重歸朝堂,位列九卿,拜入内閣。
當然。
這隻是徐階當下所想。
如果。
如果說,事情到這裡,以徐階請罪結束。
或許後面的事情也就不會發生了。
但是。
偏偏就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現實是徐階自認罪責後,禮部尚書嚴讷便立馬站了出來。
嚴讷沉聲悲切:“徐少師在朝數十年,無有功勞亦有苦勞。
今時朝中已于松江府之事派遣官員核查,至今并無異端回奏。
朝中雖多有彈劾,也不過是言官職責分内,何以能論罪而定?臣以為,既是要說朝堂公允,當有的放矢。
”
什麼叫豬隊友?
這就是豬隊友。
便是徐階,面對在這個時候為自己說話的嚴讷,也是眼前一黑。
真要是今天沒有一個人為自己說話,反倒是好事。
如此皇帝瞧着朝堂之上盡都是彈劾自己的,而無為自己說話的,說不得還能從輕饒恕。
可你嚴讷這個時候開口。
那就可以被說成是朝堂黨争了。
果然,也就是在嚴讷開口之後,嘉靖眼底閃過一道寒芒。
郭樸更是不甘示弱的看向嚴讷:“嚴尚書,難道你就如此肯定徐階沒有過錯?松江華亭徐氏一族,當真就是清白人家?今日滿朝臣子皆在聖前議論徐階之過,何故獨你偏偏要在今日說及寬恕二字?誠不見昔年,朝堂之上彈劾旁人,嚴尚書卻無寬恕之事呢?”
他沒有提昔年彈劾旁人究竟何人。
但大家都知道,這是在說以前朝廷裡大多數官員彈劾嚴嵩和嚴家的舊事。
那時候嚴讷可從來沒有如今日這樣。
這就無疑是在打嚴讷的臉了。
順帶着,郭樸也借此坐實了嚴讷是徐階朋黨的事實。
任何事情都怕對比。
一旦比較起來,就都要壞事。
徐階回頭看向還茫然不知的嚴讷,心中無奈至極,卻也明白這事并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也不能全都怪到對方身上。
然而。
徐階這一回頭。
卻是看到黃錦正在殿外走進來。
而讓徐階雙眼驚恐的是,跟在黃錦身後,是由兩名廠衛番子羁押着的一位熟人。
兩淮鹽司轉運使孫克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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