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的寒風。
終究是再也吹不進萬壽宮的内殿。
同樣的。
皇帝在那巍峨的宮殿裡,與執掌京營十萬大軍的鎮遠侯顧寰又說了些什麼具體的違背大明祖宗成法的事情,外面的人同樣不知道。
隻是當估摸着有一個時辰後。
顧寰從殿内走出時,臉色無比的凝重。
但這份凝重中,卻不見愁容和憂慮。
京營參将郭玉創守在宮門外,看着總督臉色凝重的自殿内走出,立馬壓着腳步上前。
“太保!”
這是嘉靖四十一年三月的時候,皇帝加授給顧寰太子太保的官銜。
顧寰嗯了聲,停下腳步看向如今一直領兵戍守西苑的京營參将。
郭玉創回頭看了眼萬壽宮大殿,而後小聲道:“聽說嚴賓客開年後就要南下了?”
顧寰目光微微眯起。
他倒是有些始料未及,郭玉創竟然會問這個問題。
“開年元宵之後,嚴賓客便要啟程南下。
”
顧寰回了一句,眼神審視着戍衛在萬壽宮外的這些來自京營的官兵。
郭玉創臉上表情變化了一下,而後滿是期待的壓着聲音道:“太保,這一次嚴賓客南下,朝中是不是也會有些更改啊?”
顧寰立馬側目斜觎向郭玉創,哼哼了兩聲:“是覺得在西苑待的煩悶了?若是如此,我與皇上奏議,将你調回大營。
”
郭玉創立馬縮着腦袋退後一步,連連搖頭擺手:“我就是問問,您可别當真。
”
前些年,京營一直荒廢。
還是顧寰從總督漕運的位子上退下來,接手京營之後,才讓京營慢慢有了些改色。
但同樣的。
顧寰在京營練兵那也是下狠手的。
真要是自己現在再回京營,隻怕就要面臨這位太子太保的專門操練了。
顧寰面露笑容的哼哼了兩下。
而後他才輕聲開口。
“老實待在西苑,皇上無恙,便是你最大的功勞。
”
說完。
顧寰已經往前走出幾步,又說道:“元宵後嚴賓客南下,錦衣衛那邊會派人随差,京營這邊也會派一隊人護衛,就從你這邊抽一個總旗出來,再從京營補足。
”
聽到這話。
郭玉創立馬眼角一跳,趕忙走上前湊到了顧寰身邊。
他臉上帶着不可思議:“太保……您意思是……”
顧寰卻隻是淡淡解釋道:“嚴賓客身份貴重,責任重大,關系社稷,錦衣衛派人乃是為其當差做事,咱們京營隻有一條命令。
”
郭玉創立馬雙眼鋒芒顯露:“誓死護衛嚴賓客安危!”
顧寰面露賞識,點點頭:“明白就好。
”
郭玉創立馬拍着胸膛保證:“太保放心,标下今天就将人挑出來,到時候就算是出了天大的事,咱們弟兄也會保住嚴賓客不出事!”
對于郭玉創的保證,顧寰并沒有多說什麼。
既然皇帝要做些違背祖宗成法的事情,京營自然是首當其沖,一切以皇帝的意志為先。
很顯然。
皇帝對嚴紹庭格外看重。
讓郭玉創麾下如今這三千被稱之為天子近軍的人去貼身保護,也算是給南邊的那些人一個訊号。
至少當嚴紹庭去了南京,真要是發生不可解決的矛盾時,那些人也能投鼠忌器心中多一分忌憚。
随着皇帝開始落子布局,顧寰這位京營總督也開始做出相應措施。
嚴紹庭升任東南六省總理的事情,也在飛快的傳遞到江南。
和冰封雪染的北方不同。
即便是如今這等寒冬臘月,可隻要過了秦嶺淮河,再跨過長江。
江南的冬日,隻不過是無垠的碧綠裡多了片片雪白而已。
無人的山嶺,茂密的山林裡積存着臘月裡飄雪。
可若是往外擴散,山林漸漸變得悉數,樹木被百姓們砍伐切割,化作冬日裡的炭火,地面上積雪的痕迹也就變得越發的少。
等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除了積水潭結着冰,便很少能看到冬日的模樣了。
自七千年前,便開始有人類活動痕迹的鐘山腳下。
坐落着一座六朝王都、千年城池、天下文樞所在的石頭城。
在這個冬日裡。
卻顯得格外的火熱。
作為帝國開國之初的國都,二百年的陪都。
南京城有着屬于自己的榮耀。
同樣,也擁有着屬于自己的運轉模式。
大明在長江以來的統治,幾乎全部都要依托南京城裡的六部五寺以及留守司守備勳臣、鎮守太監。
更不要說,南京兵部及留守司守備勳臣執掌江南數十衛所、數十萬大軍。
另有南京吏部對江南各省府官員考功,工部執掌江南一切工程營造。
而在所有的官府衙門裡。
尤以南京戶部最為權重。
除了衆所周知的南京戶部掌管江南錢糧财稅征收事宜,還另外掌握漕運及天下鹽引堪合,以及明面看着并不重要卻又幹系國本的黃冊管理事宜。
因此。
哪怕是民間常說,官至南京,形同發配。
可在朝廷内部官員群體看來,南京不過是一個過渡和暫時蟄伏的地方而已。
尤其是在這些年朝廷越來越重視财稅問題的時候,執掌江南财稅重地的南京城也就越來越重要。
高燿是戶部尚書不假。
可真要是南京戶部尚書開口,将江南夏秋兩稅及漕運、鹽務停擺幾日,那麼高燿就得頭疼的睡不着覺。
正因為南京城比之旁人所見更為重要。
所以南京城裡的人們,對于朝堂内外的動向和消息也格外的敏感。
這幾日。
城外龍灣碼頭不斷的有官船、商船自北方而來。
雖然這個時候運河已經停運,但若想走還是能走得通。
更何況,還有官道驿路可以供人們選擇。
北京城裡的消息,便是如此進到了南京城裡。
南京鎮守衙門。
就坐落在皇城西南角,與原南京東廠、西廠并列。
幾名身着内侍太監服飾的宮人,低着頭小步快頻的自西安門到了守備府衙門,将身上的蓑衣脫下,小内侍們這才進到衙門裡。
衙門裡。
無煙的香炭在紫銅火爐裡燃燒着。
一名身着紅袍的太監,正側靠在圈椅裡,手掌輕拍着扶手,目光斜觎向正在眼前穿着羅裙輕紗,漫舞輕歌的戲子。
幾名樂班的人,則是藏在一旁的偏室裡。
讓人隻聞其聲而不見其人。
全了一個雅字。
幾名小内侍到了回廊下便停住腳步,由其中一人輕步走進屋中。
繞過起舞唱曲的戲子。
小内侍到了那紅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