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自知所犯罪過之大,罪臣子狂妄不法種種孽行皆為罪臣管教無妨,禍及朝堂。
”
“隻是微臣老矣,雖執掌刑名多年,卻也難免生出護子之心。
”
“罪臣不敢乞求陛下寬恕老臣所犯之罪,但請陛下能看在罪臣為國效力、侍奉陛下多年的份上,能留老臣那罪子一條性命。
”
說完之後。
潘恩便雙手合疊,重重的叩拜在地上。
亦是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
當你已經沒有價值的時候,往日裡的那些所謂朋黨,便會立即抛棄。
反倒是嚴紹庭的話,讓潘恩有些始料未及。
至于說這一次的事情。
潘恩并沒有怪罪嚴紹庭的意思。
人家已經仁至義盡了,聖人面前總不可能坐實了他們這些臣子私下勾結的罪名吧。
要怪。
也隻能怪自己今日驚慌之下說錯了話。
要怪。
也隻能怪那個逆子,屢教不改,狂妄自大。
而最應該怪的,卻終究是自己這些年隻知道在朝堂之上蠅營狗苟,而忽略了管教兒子。
死到臨頭之際。
潘恩心中生出無數的悔意。
若是當初,自己能不說說辭,而是真正的願以嚴紹庭馬首是瞻,或許今日也不會有如此局面。
若是更早一些,自己能在朝局之中少一下争鬥,也不至于變成這樣。
隻是一切的悔恨,都已經為時晚矣。
而在上方。
原本要拿下幾顆人頭的嘉靖,心中不免一歎。
都是當爹的。
自己這一次确有假公濟私要為兒子報仇的意思。
但潘恩又何嘗不是為了兒子。
堂堂的六部尚書,朝堂上下數萬文官,也隻有這一個刑部尚書。
心中一聲哀歎。
嘉靖也沒了要殺人的念頭。
“奪刑部尚書潘恩、都察院觀政進士潘允端一應官職、功名、出身,限令三日之内離京還鄉,潘家三族三代,永不錄用!”
命可以留。
但潘家也别想再在朝堂之上出現了。
嘉靖冷聲說完了對潘恩父子的處理。
潘恩心中一顫。
潘家三族三代永不錄用,這一次自己父子二人真真是成潘氏一族的罪人了。
命雖然留下了。
但往後餘生,也要受盡族人唾罵。
而松江府上海縣潘氏,也必然會在随後的日子裡,被那些早已心存觊觎的人家給一點點的蠶食幹淨。
潘恩心中一片悲涼。
有為潘氏就此落敗的悔恨,也有他父子二人能活下來的僥幸。
所有的情緒彙聚在了一起。
潘恩緊緊抱拳擡起頭。
“草民,謝皇上隆恩。
”
“草民一家此後必當勤懇耕種,不忘陛下恩德!”
說完之後。
潘恩雙手顫巍巍的捧起頭上的烏紗帽,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起身,目光愈發怨憤的從徐階的背影上掃過。
最後一步步的退出到了大殿之外。
殿外。
風停了。
雨也停了。
夏日裡便是如此。
風雨來的急,去的也快。
霧氣滋生。
地面上還有一些水漬,也因為内廷的營造很快就在微風吹動下變幹。
潘允端已經被錦衣衛五花大綁,嘴巴也被堵住。
見到父親出來。
潘允端瞪大雙眼,不停的扭動着身體。
潘恩哀歎一聲,走到兒子面前:“端兒,你我父子仕途已無,今日便随為父回老家吧。
”
潘允端的雙眼迅速充血,一片血紅。
他掙紮的更加激烈。
陸繹站在一旁,止住了想要上前控制潘允端的麾下。
潘恩臉上一片死寂,悲痛而又憤恨的看着兒子。
終于。
潘允端忽的挺直身子,然後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潘恩回頭看向陸繹。
“還請陸同知……”
陸繹當即舉手開口:“潘尚書不必多言,貴公子由我們送回去。
”
潘恩拱了拱手,臉上露出一絲凄涼的慘笑。
“如此……”
“便有勞同知了……”
潘恩走了。
帶着他的兒子走了。
隻是他卻沒有忘,在潘家危難之際,哪些人落井下石,又有哪些人是伸出了援手。
殿内。
或許是因為潘恩父子二人被剝奪了一應官職功名出身,而潘氏三族之内三代永不錄用,氣氛顯得有些凝重。
隻是朝堂之上,本就是如此。
寂靜中。
張居正的目光卻是看向了今日算是憑借一己之力,扳倒了一位六部尚書的嚴世蕃。
他眼中閃過一縷笑意。
“陛下,此次刑部尚書及其子不法之事,工部左侍郎奏谏屬實,公忠體國,急公好義,實乃當下朝堂整饬吏治之表率。
”
“臣谏言,正值朝廷整饬吏治,而刑部尚書執掌刑名,不可空缺,工部左侍郎為官正直,不曾膽怯權勢,能仗言律令,可為刑部!”
原本因為潘家的結果,而一片寂靜的大殿内,随着張居正忽然的奏請谏言,而再一次嘈雜起來。
張居正竟然當衆奏請準允嚴世蕃擔任刑部尚書一職!
這真的不是在夢裡?
徐階更是瞪大雙眼,回頭深深的看向了自己往日裡的這位好學生。
他難道真的和嚴黨勾結在一起了嗎?
張居正是嚴黨!
隻是瞬間。
殿内所有人都沒法安靜下來了。
這事情可比潘恩被革職來的更加勁爆。
潘恩父子的事情,如今去看隻能算是咎由自取。
誰讓潘恩教子無方,誰讓那個潘允端當真以為他爹是刑部尚書,就能隻手遮天,進而觀政都察院就無法無天了。
但張居正,奏谏嚴世蕃擔任刑部尚書!
這已經是實錘了!
張居正就是嚴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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