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翰林院侍讀、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裕王府世子侍讀、戶部浙江清吏司郎中、昌平治安司司正、行走随侍内閣兼辦諸事,嚴紹庭。
”
“奏請陛下準允,降旨敕令皇子等,出府就近觀地方軍政臣民諸事,體察民情,知曉疾苦,以承陛下聖風,澤被天下黎庶。
”
萬壽宮大殿上。
嚴紹庭聲音洪亮,不加任何掩飾。
然而。
殿内衆人卻是一陣呆滞。
在贊同冊立太子,和反對冊立國本的選擇中。
任誰都不可能想到,竟然還會有第三個選擇。
就連首議此事的張居正,亦是眉頭皺緊。
想不到啊!
自己是一點都沒有想到啊!
這等局面,竟然都能被嚴紹庭硬生生創造出了第三種選擇。
讓皇子出府就近觀察軍政臣民。
原本就屢屢被人搶先的禮部尚書嚴讷,當即忍不住了。
我們都在這裡為了冊立太子與否打的狗血淋頭。
你嚴紹庭倒好。
生生弄出了第三個選擇。
咱們這幫老少爺們狗頭都打爛了,難道這血就白流了?
隻是當嚴讷剛走出一步的時候。
嚴紹庭的聲音卻已經傳了過來。
“嚴尚書,你先等等,下官還有話沒有說完,你别急。
”
剛踏出一步的嚴讷,頓時一愣。
擡頭看向正目光暧昧的盯着自己的嚴紹庭。
嚴讷發誓。
若不是身在萬壽宮,自己此刻就算是豁出去,也要将嚴紹庭給砍了。
這老小子想揍自己?
嚴紹庭接收到了嚴讷的眼神,心中不禁一笑。
嚴紹庭卻已經是重新轉身,看向上方的老道長。
見到這小子又重新看了過來。
嘉靖的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自己是不想當兒子當上太子嗎?
怎麼可能。
若不是……
不過嚴紹庭今天給他提供了一個新思路。
順着朝堂上這幫人鬧起來的由頭,讓兒子能親身去看看民間疾苦,這可是過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對于臣子們來說。
讓皇子出府體察民情?
那還要他們這幫臣子做什麼?
依着這幫人過去的觀念,皇子隻需要坐在高堂之上,聽取他們這些人的聖賢教化,然後就可以按照聖賢的要求,将權力賜予這些臣子,讓他們去代行皇權王法,去治理天下。
皇帝的權力。
就是這樣一點點被剝奪了的。
作為當了四十年皇帝的嘉靖,很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
甚至于他更加清楚,曆代先皇都有過想要挑戰這個無形制度的念頭,但最終大多數都被這個無形的制度死死的壓制着。
譬如那位孝宗皇帝?
嘉靖心中呵呵一笑。
孝宗?
就是因為啥啥都不會,啥啥都不行,但又能讓臣子們都滿意,所以才隻能落一個谥号孝字。
這個孝到底是對誰去的。
嘉靖覺得都是兩說。
他迎着嚴紹庭的目光,揮手笑道:“有話就說完,說東說西,就伱話多了?”
皇帝明着是在訓斥嚴紹庭。
可落在嚴讷等人眼裡。
再聯系到今天嚴紹庭是跟着皇帝從内殿走出來的。
這分明越來越像是皇帝子侄的模樣了。
不。
是比皇帝的兒子還要親切!
不解和疑惑之外,大殿内又多了幾縷醋意酸味。
若是有機會。
誰不想當皇帝的兒子?
當孫子都行!
嚴紹庭則是拿出了自己的老套路:“啟禀陛下,本朝自太祖高皇帝開始,諸皇子少年時多居住于中都鳳陽,體察民間疾苦,知曉五谷百業。
“等到諸皇子年長,便各有差遣,或在朝中辦事,或是坐鎮地方,統領兵馬戍衛邊疆。
雖多有不法,時有情蔽,但皇子之中亦有才幹。
天下萬民,散布兩京一十三省,皇子乃為天家宗室,陛下血脈,為天下人供養,又豈能不知天下人之五味?”
看。
我嚴潤物可沒有空口白說。
連太祖高皇帝當年,都讓兒子們各有差事曆練。
現在不過是讓當今陛下的兒子們,在就近的地方上看看民間民風,既繼承了祖宗之法,又不違當下規矩。
合情又合理。
而嚴紹庭又繼續說道:“朝野上下,文武百官,皆在言須要知曉五谷,體察民情,微臣一直便十分好奇,為何宗室皇子卻不需要體察民情?”
這話已經是赤果果的了。
幾乎就要将朝中那幫道貌岸然的清流們的臉皮給撕下來了。
某些人。
更是臉上一陣陰沉。
嚴紹庭又繼續幽幽說道:“人而為人……”
他緩緩轉動脖頸,掃向在場衆人。
“難道有人是生而知曉萬事萬物?”
“臣以為,這是不盡然的。
”
“千年前,中原人隻知道西域絲綢之路,方才有了強漢盛唐,而今我們又知道了在海外還有諸多國度,可以為我中原帶來無窮的财富。
”
“若今日陛下能準允微臣所奏微薄谏言,臣當再請陛下準允,日後我大明皇室子嗣,當務必皆要有體察民間,知曉疾苦之經曆。
”
“皇室不知五谷,百姓疾苦五味,何以為天下億兆臣民表率。
身為皇室,自受天下臣民供養,也當知曉天下臣民。
”
說到此處。
嚴紹庭停頓了一下。
随後轉頭看向了臉上一片鐵青的禮部尚書嚴讷。
“嚴尚書,下官說完了。
”
随後。
嚴紹庭這才退回到老嚴頭身後,默默的颔首低頭站定